高端的打饭,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手抖方法。
  
  忙碌了一天的胖师傅毫不手抖的给自己盛了三菜一汤,笑着坐在了一群正在吃饭的食堂大妈身边。
  
  胖爷上岗的第一天过的十分充实,他比太阳公公起的还早,来到食堂报到后才知道为什么叫他食堂“大爷”。
  
  狗日的徐老贼,竟然在年龄那一栏上给他写的五十!你咋不狠狠心写一百呢?!
  
  哦,超龄了,人家不收。
  
  搞得负责人看着他直感叹:“大哥保养的真好。”
  
  “别别别,叫错了,你是我大哥。”胖子“礼貌”的笑道。
  
  随后他就开始了早上的工作,不仅忙得滴溜溜直转,还憋了一肚子气。
  
  因为这帮学生们见他面就喊“大爷我要这个”、“大爷我要那个”,大爷大爷,大爷你们个头!
  
  郁闷的胖子想了个招儿,他将一张打印好的a4纸用透明胶带粘在了自己负责的窗口玻璃上,九个黑色的大字跃然纸上:
  
  我不老,你不小,叫大哥!
  
  这下子给来他窗口打饭的学生们都逗笑了,平时学习生活又紧张又枯燥,难得来点儿有趣的事情调剂一下,都很捧场的上来先叫一声“大哥”!
  
  胖爷的心情顿时阴转晴了,干活都更卖力气了,有时候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胖爷这人吧,长得喜庆,看着亲切,干活又有眼力见儿,有时帮帮这位大姐,有时助助那位大妈。而且他说话又好听,一天下来已经俘获了一众食堂女同胞们的心,大家都亲切的喊他“小胖”。
  
  小胖同志跟同桌的大妈们聊的正嗨,眼看着有几位都心动的要给他说媒了,还没当够单身贵族的他赶紧岔开话题。
  
  “我听说咱们学校的男寝前一阵子发生了爆炸,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胖你不用害怕,没出人命,就炸出了个坑而已。都是挺长时间的事了,早就过去了。”胖子对面的大姐毫不在意的说道。
  
  “确实,而且那个地方在以前可是公认的风水宝地!”坐在胖子右边看着最为年长的大妈说这话时一脸的认真。
  
  胖子立刻被挑起了兴趣,急忙问道:“怎么说?”
  
  那大妈一看胖子这么捧场,也来了讲故事的兴致,压低了声音对胖子说:“咱们脚下这片地儿啊,以前就是个坟场,祖祖辈辈传来下,不知埋了多少人。听老一辈的人说,曾有一位高僧路过,说这地的风水叫什么‘二龙戏珠’,有两条龙在这儿盘着呢!”
  
  “可惜后来坟头都被推平了,87年的时候建了这所学校,现在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事了。”
  
  听到这里,对面的大姐补充道:“我记得呢!当时都传闻这里埋了个将军,我记得好像就是在男生宿舍那个位置啊!”
  
  胖子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这简直是意外收获啊!
  
  跟“墓”有关的,那不就是胖爷的老本行吗?巧了不是,专业对口啊!
  
  胖子心中打定主意,等晚上碰头的时候,一定要跟另外两个人商量一下,管它是不是,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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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日落黄昏总是来得早些,张启灵披着一层晚霞静静的站在操场上,看着面前的男生宿舍楼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一道由远及近的佝偻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苍老消瘦的老人,手中拎着两个购物袋子,本来高高的个子,却被身上背着的黑木箱子压弯了腰。
  
  “我帮您背吧。”
  
  老人抬起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年轻俊逸的男子,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这心眼儿倒是挺好使。
  
  “谢谢你啊,我自己来就好。”老人朝张启灵笑笑,继续朝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沉重而踏实。
  
  张启灵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发现他最后竟然走进了男生宿舍楼!
  
  “他是男寝一楼的宿管大爷,名叫方正。人如其名,为人方方正正的,就是走到哪儿都喜欢背着个黑木箱子,所以学生们就给他起了个善意的外号,叫‘背箱子的人’。”
  
  张启灵闻声转过头,发现跟自己说话的是管德育的王主任,正好有些问题可以问问他。
  
  “能跟我说一说这个人吗?”
  
  王主任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对这方面感兴趣。但一想到领导的嘱咐,让他们尽量配合新来的这几位的“工作”,他便选择了如实相告。
  
  “唉!其实方正这人这辈子也挺不容易的,你别看他现在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其实他才三十六,都是被生活磋磨成了这般模样。”
  
  王主任招招手,示意张启灵跟着他,两个人就绕着操场边走边说。
  
  “他小时候啊正好赶上文革,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小小年纪就开始当家,靠捡废品养活自己和母亲。上不起学,就买了些二手教材自己学。这孩子也争气,后来考上了一所师范中专,本以为苦尽甘来了,他母亲又出事了。”
  
  “他母亲怎么了?”张启灵问道。
  
  王主任叹了口气:“跳河了,这人坏就坏在没疯透,有时候她还能清醒过来。儿子这一出息,给她刺激清醒了。在给儿子留下一封遗书之后,就跳河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怕拖累孩子呗。”王主任苦笑了一声,“那时候方正逢人就让人家给读那封遗书,他哪是自己看不明白呢?只是心里不愿接受罢了。
  “他娘说的隐晦,说看见他成才了,就放心去找他爹了,其实明白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长叹了一声:“都说人啊,难得糊涂,清醒的人最痛苦,可那些清醒了却逼着自己装糊涂的人明明更痛苦。”
  
  两个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重。
  
  张启灵看着天际快要褪尽的落日余晖,突然开口问道:“他背上的箱子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我也是道听途说。据说他年轻时有过一个青梅竹马,两个人都挺乐意对方,那个箱子就是女孩儿送给他的。”
  
  张启灵点点头:“能详细说说吗?”
  
  王主任瞥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眼前这个年轻人板着脸八卦的样子,挺反差萌的。
  
  “他们俩之间的事,结局也不好。女方家长重男轻女的观念很严重,家里条件不好,还连生了六个女儿,就为要一个儿子。后来老天爷也算成全他们,第七个终于是个男孩儿,可上面的女孩儿们就倒霉了。”
  
  “跟他好的那女孩儿排行老四,上面的姐姐全是包办婚姻。说白了,就是父母想用嫁女儿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由于方正出身不好,家庭条件也差,两个人似乎是注定没可能了。”
  
  “然而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分开他们的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说到这里,王主任突然压低声音道:“剩下的话你就一听,别跟别人说啊。据说那个女孩儿后来莫名其妙的怀孕了,他父亲嫌丢脸,将她扫地出门。方正知道后出去寻人,找了大半年才回来。结果人没带回来,只带回来个黑箱子。”
  
  “再后来,有人问他女孩儿的下落,他也只说一句:她死了。”
  
  听到这里,张启灵的瞳孔微缩,一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