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颗鲜红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酒吞的意识渐渐苏醒。
  
  祂回想了一下之前的经历,在心里大骂徐君房混蛋!
  
  祂本想依附于他,祂以为他们是一伙的,祂把安培夫妇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了他,祂认为安培夫妇是棋子……
  
  结果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安培夫妇就是徐福眼中的猎物,而可笑的是,自己也是。
  
  猎物对掠食者所能期待的,就是给他找到其他的代替品,借此希望掠食者能放自己一马,然而贪婪的掠食者从不会放过到口的任何一块肥肉!
  
  酒吞的妖心猛地胀大了一圈,很明显是被气的,但是下一秒祂就感觉到了网状的灼烧感。
  
  “怎么回事?!”
  
  酒吞用神识扫向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神社的供桌上,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桌前眼神狂热的看着祂。
  
  “果然是酒吞的妖心,徐先生诚不欺我!”
  
  一种不妙的预感袭上酒吞的心头:“你是……”
  
  “土御门源光!”
  
  酒吞惊得心脏骤缩,脱口而出:“你是安培晴明的后代!”
  
  据祂了解,安倍晴明的后代分成了土御门家和仓桥家,全部放弃了安倍的苗字(相当于姓氏)。其中,土御门家继承了晴明的职业,也在从事神道工作,而祂竟然又落在了他后代的手里!
  
  酒吞就感觉整颗心脏里的血液都在冻结,祂突然想到了在中国学到的一个成语。
  
  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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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
  
  “是。”被酒吞恨之入骨的徐君房此刻正低眉顺眼的站在一个昏暗宽敞的房间中,对坐在窗边看书的少年俯首称臣。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黑色窗帘挡着,只留有一丝缝隙透过阳光,借着这丝光亮也只能显现出少年的轮廓而已,而他的脸就如雾中花,水中月,朦朦胧胧中看不真切。
  
  “嗯……为什么会这样呢?”少年的声音很动听,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回大人,之前的情报有误,吴歌的天赋神通已经觉醒了四个,物质化也在里面,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徐君房的脸上带着忌惮和懊恼,就好像对这次任务的失败很不甘心。
  
  少年闻言轻笑了一声:“神通护主,你应该庆幸吴歌这次把老二读心术留在了无邪身边,不然让她察觉出你的恶意,你连吴歌的身都近不了。”
  
  徐君房向来从容不迫的脸上有了一丝龟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在后怕。
  
  而他的表情恰恰取悦了少年,就听他调侃道:“瞧把你吓的,有什么好担心的。有人心易变,三年五载就面目全非;也有人心如止水,十万八千里走过,初心都不会改变,而吴歌就是后者。”
  
  “我这个姐姐啊向来心软,很容易就把身边的人划在自己的阵营里,当做自己人。当年她在四姑娘山都狠不下心杀你,说明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小师弟的。”
  
  “至于安培夫妻二人死了就死了吧,从他们背着我让酒吞去捉拿吴歌的时候,就应该料到今日的下场。”少年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撩到身后,语气悠然的说,“棋子就要有棋子的样子,服从上司的命令,这才是长寿和成功的秘诀。你说呢,君房?”
  
  “大人说的是。”
  
  少年慵懒的向后靠在椅背上,眼不离书的问道:“尸体带回来了吗?”
  
  徐君房赶紧垂下眼帘,借着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那丝紧张:“带回来了。”
  
  他拍了两下手,四个表情木讷的人闻声先后抬着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走了进来。
  
  少年连动都没动,只是嫌弃的瞥了一眼。不耐烦道:“算了,我不看了。还是会动的东西有趣,不会动的都太无聊。小梼送给你当零食了,吃吧。”
  
  他用赤脚轻轻侧踢了一下躺在他腿旁的梼杌,后者勉强撩起眼皮看了尸体一眼,缓缓站起身。
  
  梼杌迈出黑暗,以兽形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祂的体格像老虎而毛类犬,脸有点像人,腿有点像老虎,身姿矫健,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着祂的力量和速度。
  
  在《左传》中关于祂有这样的记载:“颛顼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
  
  相传梼杌是北方帝颛顼的儿子,祂还有名字叫作傲狠、难训,一听这名字就知道祂有多桀骜不驯。
  
  梼杌凶狠狂暴,喜好在荒野中跑酷,没有人能够制服祂,和穷奇、混沌、饕餮一起并称古代四大凶兽。
  
  梼杌围着两具尸体转了一圈,其实祂并不喜欢吃人,比起吃他们祂更喜欢戏弄他们,但是少年都开口了,打打牙祭也并无不可。
  
  不一会儿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肉咀嚼声在房间中响起,徐君房抬眼看去,光明中一片血腥狼藉,黑暗中却是岁月静好
  人间炼狱。
  
  他低下头,脸上浅笑的面具差点挂不住,就在他拼命压抑恶心之感的时候,忽听少年语气担忧的问道:“君房是受伤了吗?”
  
  他赶紧乖顺的回答:“是的大人,但不碍事。”
  
  “真是的,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少年叹息了句,突然语气冰冷的问道,“吴歌给你疗伤的丹药了吧。”
  
  “……是。”
  
  “给我。”
  
  徐君房依言掏出瓷瓶,下一秒手中的瓷瓶就被一股吸力吸走,落进了少年手里。
  
  修长白皙的手指把玩着那瓶丹药,可怕的沉默蔓延了好久,少年才淡淡开口:“这瓶丹药不适合你,我给你换一瓶吧。”
  
  “多谢大人赐药。”徐君房连忙躬身施礼,在弯下腰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随即站起身在房间里走动,一双赤脚踩过地上的血水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他走到桌旁,将右手伸入桌上的鱼缸里,拿起一条金鱼把玩。
  
  “你受了伤,就先养一阵吧。”
  
  “但是吴歌那边怎么办?”
  
  “我让别人替你,进来吧,阿舟。”
  
  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走了进来,大大的兜帽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青白消瘦的下巴。
  
  “大人,您找我。”男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听起来有气无力的,有些像大病初愈的人。
  
  “嗯,无邪应该已经收到录像带了,你想办法混进他们的队伍,把吴歌给我带回来。”少年的拇指轻柔的抚摸着金鱼的鱼鳍,鱼的眼珠慢慢变红,身子剧烈扭动着,少年一个没拿住,鱼就滑回了鱼缸里。
  
  他笑了一下,也没在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我会派人引开她的天赋神通,特别是读心术,方便你行动,务必要在她再次进入轮回之前带回她。”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刚才跳回进鱼缸里的那尾金鱼就跟疯了一样开始撕咬碰撞其它金鱼,狂暴像瘟疫一样蔓延在鱼群中,使得原本清澈的水变红。
  
  “真漂亮,是我喜欢的颜色。”少年双臂搭在桌上看着鱼缸,长及膝的墨发散了一地,“对了,如果实在带不回吴歌,把娃娃带回来也行。”
  
  “我都把要求降得这么低了,阿舟一定能完成任务吧?”
  
  “是,属下以性命担保,一定带回吴歌!”
  
  “别动不动就命啊命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活着才有价值。”少年直起身走向黑暗的深处,“下去吧,我累了。”
  
  众人都退了下去,少年独自躺在床榻上把玩着吴歌送给徐君房的瓷瓶,呼吸清浅。
  
  “小梼,你说师弟和亲弟哪个更重要?”
  
  梼杌懒得搭理他,连个表情都欠奉,类似的问题祂都听腻了。
  
  得不到回答的少年也不着急,只是轻叹了口气。
  
  姐姐啊,你是我的唯一,而我却是你的之一。我本来不会变成怪物,却因为你的离去要独自守候数千年的孤寂。
  
  “哪怕不择手段,我也一定要带你回家。”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