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根本就没追张瑾阳,而是独自跑进了城外无人的小树林里,扶着树干喷出了一口黑血。
  
  她背靠着树缓缓滑坐下来,刮骨疗毒的剧痛让她皱紧了眉头。陈皮用来捅她的那把匕首是九婴塞给他的,那上面竟然带了鸩毒!
  
  这种毒来源于一种毒鸟,叫做鸩,专门捕食各种毒蛇,哪怕是有剧毒的眼镜蛇,都会成为它的“盘中餐”。久而久之,鸩自身就充满了剧毒,它的粪便能腐蚀石头,去河边饮水,在它附近喝水的动物都会被毒死。因此,古人就捕捉鸩用其羽毛泡酒,剧毒的鸩酒就由此而来。
  
  但这种鸟已经绝迹了,这毒又从何而来?
  
  还来不及细想,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在识海里问娃娃:“娃娃,你怎么不帮我消除痛觉了?”
  
  “主人这毒里还加了别的要命的东西,我已经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我要去杀毒了,您自求多福吧!”
  
  “等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等你杀完毒后我已经疼死了?!”
  
  娃娃沉默了一瞬,斩钉截铁道:“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今天你和它必须死一个,我对自己有信心!”
  
  我对自己没信心啊!
  
  吴歌悲怆的望着苍天,看啊,老天爷都在下雪,她不禁有感而发,哼哼唧唧唱了起来。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嗯,哼哼就不怎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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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副官站在十字路口抛着硬币,正面朝上就是走,反面朝上就不走,这种方法看起来很荒谬,但对于他来说出奇的管用。以前在墓里他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就抛硬币,事实证明,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把四个方向的路都试了一遍,他信心满满的朝着西边的小路走了过去。这条路直通城外,小医官难道出了城?
  
  他走着走着就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像是小鬼的耳语,赶忙从衣领里掏出摸金符,端着枪超勇的冲到“小鬼”面前,一枪抵住“小鬼”脑门,喝了声:“呔!何方妖怪!”
  
  “爱我所爱……嗯?”吴歌盯着脑门上的枪口,两眼变成了斗鸡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王副官这时候也意识到不对劲,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小医官嘛!
  
  他赶紧收起枪,将吴歌背到背上,全速往城里跑。
  
  “小医官你挺住啊,我这就送你去医馆!”
  
  “谢谢你,但真的不用。”吴歌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趴在他肩头有气无力道,“放我下来吧,有人在追杀我,我怕连累你。”
  
  “那可不行,你不用担心,胖爷运气好,坏人找不到!”王副官得意的笑了一声,边跑边说话都不显得吃力,明显体质不错。
  
  吴歌就感觉这人很眼熟,之前查探火车的时候在月台上远远瞥了一眼,他胖胖的身躯让她不禁想起了胖子。
  
  随即,男人戴在脖子上的摸金符吸引了她的目光,这可是真品!
  
  “你是摸金校尉?”
  
  “嘿,小医官好眼力!胖爷不当摸金校尉好多年,现在从良了,在佛爷手底下效力。他奶奶的不打日本鬼子不行啊,胖爷之前在斗里摸明器摸得正开心呢,啪的一颗炸弹就炸墓顶上了,差点把我埋里头!我就寻思着,得把这帮狗娘养的赶回他姥姥家去,国难当头,是爷们儿就不能怂喽!”
  
  吴歌心跳的越来越快,她强打起精神问道:“敢问这位军爷尊姓大名?”
  
  “太客气了你,胖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男人爽朗一笑,“吾名王中王!”
  
  吴歌勾了勾嘴角,原来有些缘分早已注定。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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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守了一夜了,老婆你回屋休息会儿吧,我在这看着。”
  
  “算了,天亮你还要去当值,还是我来吧。这姑娘昨晚吐了一晚上的血,真的不用去医馆请刘大夫过来吗?
  “小医官说了不用那就是不用,这人心里有分寸。”
  
  “那好吧,我就怕这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我没法跟刘大夫交代啊!”
  
  王中王的老婆叹了口气,她生儿子的时候孩子头大难产,要不是刘大夫医术高明,她就一尸两命了。刘大夫就小医官这一个传人,可不能耽误了就医。
  
  院子里的两个大人正悄声讨论着,没注意到身后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偷跑进了吴歌屋里。
  
  王中王的儿子今年才五岁,长得肉嘟嘟的,此刻正吃着手手,打量着床上的吴歌。
  
  这个姐姐长得好奇怪,明明那么年轻,头发怎么白了?
  
  他伸手抓起吴歌一绺头发,研究研究着,就玩了起来。
  
  吴歌识海里的娃娃长出了口气:“终于拿下这把高端局了,昨晚我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她自我陶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主人怎么没动静呢?这一看吓了一跳,主人都吐魂儿了!
  
  她赶忙从识海里跑出来,把吴歌的魂儿团吧团吧顺嘴塞了进去。
  
  正在玩儿头发的胖小子突然听见床上的姐姐咳嗽了两声,顿时高兴的叫了起来。
  
  “娘!娘!姐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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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和医馆的小医官失踪了,长沙九门明里暗里全城搜寻,可这人就跟蒸发了一样,再未出现过。
  
  陈皮,现在该尊称其为四爷,依照九门规矩接管了原来老四的盘口,就数他和三爷半截李找人找得最疯。
  
  三爷的嫂嫂跟吴歌拜了干姐妹,听说妹妹不见了自然着急。常人都道三爷阴狠至极,却不知他的铁汉柔情都给了自家嫂嫂。见嫂嫂食不下咽,他也心情烦闷,这可苦了住在他隔壁的解九爷,陪着干坐了两个时辰后,终于开口道:“下棋吧,干等着信儿也不是办法。”
  
  “不会!”三爷说得理直气壮。
  
  “那要不喝茶?”九爷招手让伙计倒了杯茶给三爷,被三爷一巴掌拍翻在地上,茶盏摔了个稀碎。
  
  “不喝!”
  
  伙计刚想发作,九爷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动手清理地上的碎片,看面色似乎有些心疼。
  
  三爷瞟了他一眼:“怎么?很珍贵?”
  
  “也不是很贵,但是我很喜欢。”
  
  “这种东西,爷库房里海了去了,改天自己去拿!”
  
  解九叹了口气:“我倒不缺个茶盏,只不过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来说终究有些特别的意义。”
  
  半截李毫不买账,直接拆他的台:“你母亲的遗物爷库房里也有的是,趁早拿回去!”
  
  解九又叹了口气,他母亲生前挥金如土,东西多得都堆到隔壁半截李家去了,像这种遗物吧,确实……多了去了。
  
  他收起脸上的那一丝心疼,其实他特别想跳起来指着半截李的鼻子说:“你不能跑不能跳的,你有本事爬着去找人啊,在我这耍什么脾气!”
  
  但这听起来有些欠揍,而且不符合他的性格,还是算了吧。
  
  他重新坐下,可这回凳子还没坐热乎就有伙计来报说有吴歌的消息了。
  
  半截李探着身子急问道:“人在哪里?”
  
  “听医馆的刘大夫说,人出城办事去了。”
  
  解九不动声色的问:“几时能回?”
  
  伙计如实回答:“刘大夫说她也不清楚。”
  
  半截李神色稍霁,有消息就成,旋即打道回府。解九却在椅子上坐了半天,良久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对。”
  
  “不对。”站在城门口的陈皮也说了这两个字,他比谁都清楚那晚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急着找人。
  
  他望着夜幕下的长沙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惦念一个人。
  
  寒风过城墙,古城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