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脸上的那种肃穆,以及跪下的沉重和坚决,真的不能再真。
  
  她这样的身份和年龄跪得如此理所应当,就好像只有这种举动,才能体现出她的虔诚。
  
  胖子回过神后,嘴里直接蹦出一句:“不好,这老太太是只粽子!
  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不可能,无邪从震惊中缓过神,立即去扶霍老太:“婆婆,您这是干什么?”
  
  胖子也走过去,两人一起扶着老人家坐下。霍老太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闷油瓶,轻声问道:“您还记得我吗?”
  
  闷油瓶摇了摇头,霍老太微微抿了下唇:“也对,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记得不会来见我。”
  
  “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我女儿出什么事了,这都是老九门的报应。”
  
  秀秀安慰道:“奶奶,老九门这么多年传下来,很多都子孙兴旺,您不要太过宿命。”
  
  霍老太摇头长叹:“哪还有什么老九门,解放之后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等到连我们这种人也不再讲江湖道义开始害人,我就知道老九门的气数尽了。”
  
  无邪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知道她说的是哪段事情,就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霍老太看着闷油瓶,忽然沉默下来。过去了相当久的时间她才缓缓开口:“当年我们都发过誓,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除非他想知道,我才会说。”
  
  无邪一听,赶忙对闷油瓶使眼色,让他快问,没想到闷油瓶却对他摇了摇头,所有人都有些吃惊,就连霍老太都奇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张启灵的眼中淡然如水:“我并不相信你。”
  
  霍老太的脸色突然就变了:“为什么?”
  
  张启灵并没有回答,反而用目光扫了另外三人一眼:“我们回家。”
  
  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无邪和胖子立刻跟了出去,吴歌站起身握住霍老太的右肩:“小仙女我也走了,你一把年纪要注意身体,别折腾了,多珍惜眼前人吧。”
  
  一句话,霍老太的眼眶就湿润了。她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哀伤的看着吴歌。
  
  吴歌捏了捏她的肩头,那上面的生命之火已经暗淡,她将不久于人世了。
  
  她自己也有感觉吧,所以才会如此执着的求一个无憾。
  
  吴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刚追上无邪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留步!”
  
  回头一看是霍秀秀追了上来,正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望着她:“刚出了新月饭店的事儿,外面肯定不安宁,我奶奶说故人一场,她给你们找个避风头的地方,我们也好保持联系。”
  
  吴歌转头询问其他人的意见,这时霍秀秀忽然眨了眨眼,神秘的笑道:“其实你们讨论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我有一个不外传的老师,你们应该认识,特别是你哦,小吴姐姐。”
  
  胖子故意逗她:“那你说说看,哪位名师教出你这么个高徒?”
  
  霍秀秀甜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蓝—蝶—儿。”
  
  “嘶——”胖子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是这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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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吧。”
  
  霍老太对着屏风后面说道,蓝蝶儿手持着夜箫袅袅婷婷的来到霍老太近前:“我见你们聊的挺投机,怎么样,无邪这孩子还入的了你的眼吧?”
  
  “我承认他脑袋瓜挺好使,是有几分小聪明。”霍老太幽幽道,“此行倒是可以让解子带上他,多个助力。”
  
  蓝蝶儿坐下理了理裙摆:“看来这小子要倒霉了。”
  
  “倒霉可谈不上,九门的后人没有一个可以置身事外,不管他愿不愿意,这都是他的命。”
  
  蓝蝶儿闻言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有些苦涩:“像我这种人,本以为早已不信命,可横扒拉竖档了那么久,鬼玺还是到了吴歌手上,到头来我们谁也留不下她。”
  
  她说的事霍老太并不清楚,也就没接话,更不想去问。有时候知道一个秘密要付出太多的代价,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家族着想。
  
  于是她面露愧疚道:“对不住你,是我食言了。在新月饭店我本想赶他们走来着,但没想到叫他们赖上了。”
  
  “算了,这事不怨你,要怪就怪吴情那个牛鼻子老道,提前带着小薇把鬼玺的行踪透露给了吴歌。”蓝蝶儿咬了咬银牙,“人家要走他比谁送得都欢,人家走后他又比谁哭得都惨,有病!”
  
  可下一秒她又泄了气,语气透着无力:“可笑老祖我也没正常到哪儿去,任何人做任何事,身边都不会缺少支持的人、反对的人和嗤之以鼻的人,但无论什么人都影响不了吴歌的决定,这点我认识她这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可我还是不甘心。”
  
  容貌昳丽的女子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再抬头已经神色如常:“瞧我,今日话多了些,你要进张家古楼一定有很多准备要做,我就不叨扰了。”
  
  她起身刚要告辞离开,却被霍老太叫住:“蓝姑娘,广西十大山是您的地盘,76年打压封建迷信的力度很大,我听说您当时辞官回到了山里,我女儿的事您是否知道一二?”
  
  蓝蝶儿回过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那年我的确见到了你女儿,准确的说是所有同行的九门嫡系,也因此让他们逃过一劫。”
  
  霍老太神情有些激动,蓝蝶儿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们与吴歌间的约定,这个约定事关九门,你也知道。而且我救得了你女儿一时,却没救得了她一世,说实话这也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
  
  “我从未提过这个约定的缘由,今日倒可以透露给你一些。四姑娘山一行,九门损失惨重,吴歌和张启灵消失的那天晚上,政界也发生了一桩悬案,牵连甚广。相关档案全部密封,吴歌不再任特调局局长,整个特调局一夜解体,就算是知情人士偶然提起,也只敢代称其为血夜事件。”
  
  “也是从这件事后,吴歌决定要将隐藏在暗处的这股敌对势力连根拔起。”
  
  霍老太疑惑道:“敌对势力?”
  
  “就是你们九门口中的它。”
  
  霍老太脸色骤变,蓝蝶儿继续说:“我约你女儿一行人见面的时间是晚上,巧的是,它也打算在那天晚上动手,解决掉你女儿所在的队伍,来一招偷梁换柱。”
  
  “但当晚发生了点意外,当地一个叫盘马的猎人阴差阳错提前下了黑手,随后抛尸湖中。它赶来的时候直接坐享其成,顶替了原来的队伍,但也因此不知道还有你女儿以及其他几个幸存者。”
  
  “无巧不成书,活该他们倒霉,我亲自送霍玲他们回去,正好跟这帮冒牌货碰上。但他们训练有素,直接咬碎了嘴里的毒牙,没泄露任何信息。我只好将计就计,用百幻蝶替代了他们,等待他们上级的联络,而真正的霍玲几人则暂时留在了我那里。”
  
  “所以回到你家的其实是我的百幻蝶,我从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推断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探查张家古楼。昆虫大多一根筋,我告诉百幻蝶装得像点,结果它就天天躲在屋里画平面图了。”
  
  “可惜的是,它一直没派人来接头,计划失败,百幻蝶就又跟你女儿换了回来。”
  
  霍老太急问道:“可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我女儿后来还是遭遇了不测是吗?”
  
  蓝蝶儿沉吟了一会儿才点头:“是的,西沙海底墓那次吴歌跟去了,但她当时……很不稳定,因为她的肉身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她随时都会消失,回到本体里去。”
  
  “所幸直到出了海底墓都一切正常,问题就出在他们被转移到医院治疗之后,吴歌消失在医院的当天下午,它的实验就开始了。”蓝蝶儿转身背向着她,语气生硬道,“后面的事你大概就能猜到了,别问了。”
  
  她实在开不了口告诉一位母亲,她的女儿是怎样一步步变得不人不鬼的。
  
  霍仙姑眨了下眼,一滴清泪无声的自眼角滚落。
  
  霍玲,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