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引川在屋里坐了半晌，他眼神时不时瞄向小井良，直到对方变得不耐烦。
“你饿吗？”年轻男孩站起身，他受不了那种奇怪的视线。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却好像认识他很久。
谢引川下意识点了头，过了十分钟后，端上来一碗清汤寡水的面。
饭端上来，谢引川说什么也不能扫了兴致。尝到嘴里的瞬间他便皱起眉，调味料打架也不过如此。
男人抿起嘴，硬着头皮往嘴里塞的样子让做饭的人脸上露出几分难堪。
“你……跟她很熟吗……？”小井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放下筷子，谢引川看到对面人的神情，才意识过来，那个“她”是指的谁。他几乎没有听过井良说起父母，毕竟对方有印象开始，已经住进福利机构。
谢引川措词相当小心，他不想撒谎，却不得不在一个谎言的基础上继续套环。“很善良，人很好。”话音未落，小井良眼睛忽地眨了下，谢引川说不下去了。
“我长得像她吗？”小井良指着自己。
谢引川顿了会，露出有些说不上来的神情，“我不知道，记不清了。”
桌上那碗几乎未动的面被小井良端走，他留了个背影给谢引川，语调也很冷淡，“吃完就走吧，我家不是什么人都收留。”
似曾相识的话语，熟悉的屋子，谢引川突兀地笑了一声。
这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见了。
谢引川在屋里转了一圈，停在井良过去的那个房间门口。他一眼便看见，叠在床脚方方正正的市一中校服，红白相间，多年未变。
“看够了没有！”小井良从厨房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地关上了门，目光凶恶的像是护食狼群，但看到谢引川的愣神，又收了收。“你那张卡的密码……”
小井良转移注意力似的提起来，发现男人神情稀松平常，半点糊弄人的意思都没有。他咋舌，越发觉得难办。少年咬了咬牙根，耐着性子咬了根烟在嘴边，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知道我出生的日子是哪天吗？”
简单的一问却难住了谢引川。他不知道，井良的生日只是他们订婚时，对方想了半天，才随口报出的数字，谢引川再追问时，井良却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就当做这一天吧。
少年黑色的瞳孔里映出谢引川的嘴唇，一串他熟悉的数字。瞳孔里的光一点点落下来，顺带着染红了眼睛的尾稍。
“那是，我爷爷的忌日。”
谢引川蓦地一惊，慌忙地要道歉，却看到小井良的脸上，挂着颗颗分明的泪珠。指骨牵连手臂，触碰上还未落下的眼泪。他下意识的举动，却被少年狠狠抓住。
小井良眼圈泛着红，手上力道一点点加大，眼中更是渗出些说不清的恨意，“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你根本不认识我母亲！”
谢引川哑口，半晌才摇了摇头。“你从没告诉过我……”
少年在泪光中，却好似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小井良的眉目在那一刻无限接近成年井良的模样，他问了出来：“你认识以后的我，是不是？”
谢引川一言不发，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小井良的脸。很多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变成简短细碎的句子，他一直知道井良有很多心结，却同样害怕触碰，逃避开来，仿佛就不存在。
“你不愿意问，他怎么会愿意说呢。说白了……只是你没那么爱他。”小井良挑了挑眉毛，他眼神扫过谢引川无名指上的戒指，顺着视线的方向恰好可以看到所谓“生日”的前几个数字，一下便明了许多。
谢引川还想说些什么，小井良便骤然松开了手，“随便你了，反正我是不会看上你这种……”
声音开始模糊着，五彩斑斓的碎片在黑色的视野里飞速划过，像流星下坠，跌落在草地。谢引川觉得身体一沉，触感和听觉又回到陈旧的身体，柔软的沙发表面成了新的着陆地，包裹在水中或者是云中的意识一点点回到轨道。
谢引川睁开眼，井良正坐在面前椅子上，对着他笑了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身体和灵魂似乎还未归位，谢引川从沙发上做起来时有些不稳，他踉跄着，扑在了井良的怀里。椅子发出承重极限的嗡鸣，井良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上了嘴。
谢引川吻得跌跌撞撞。
井良由着恋人的性子，柔软又缓慢地迎合着，直到谢引川嘴边挂着银丝分开，才分外耐心地问：“做噩梦了吗？”
梦里的事情被一五一十地说出，井良越听，越是神色平静。
“这确实像是我能说出的话。”他随口点评，却发现谢引川已经泪光闪烁，手臂环绕的幅度也愈发紧缩，像是要把他勒出个什么意外。
谢引川声音里带着闷闷的哭腔，“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好不好，包括周河源和宁戈的所有事，我想知道。”
井良略一犹豫，“慢慢讲的话，时间会很长。”
谢引川微微昂起头，抵在井良的鼻子尖，语调认真地说：“我今年24岁，还有76年可以听，就算变成老头，眼睛花了耳朵聋了，我也要带助听器只听你讲。”谢引川汗津津的手心贴在井良的后背，心跳加速，掌心也跟着发热。
井良故意逗他，“我怎么觉得，你只是为了听我和其中某几个人的故事呢。”
谢引川抿抿嘴，吃醋似的咬上井良的嘴唇，唇齿交叠间，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才稍稍收手。
“井良……”声音低了低，谢引川有些委屈似的，“我好爱你。”
很轻快地回答从面前传来，井良捏起谢引川的下巴，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我也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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