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公子真绝色 > 第111章 孟女
  二人前往水榭。
  孟女踏上紫檀木铺设的地板,和墙上悬挂的肖像图遥遥相望,触景生情。
  画上之人不是别的谁,正是孟女自己。
  连续十日都兵荒马乱的,林尽染忙着炼丹制药,根本没空欣赏画,如今顺着孟女的视线仔细一瞧,当真入木三分,惟妙惟肖,将孟女的神态勾勒的淋淋尽致。
  在肖像画角落的落款,写着一个小篆“周”字。
  “这是我满两百岁生辰之日,他送给我的。”孟女将画卷摘下,出神的回味着,“我问他‘你是何时画的?’,他说‘昨天’,我又问他‘你又没有照着我画,怎么画的这样像啊?’他笑了,说‘根本不需要照着,你的一颦一笑早就深深刻在我心里了’。”
  “纸不是什么好纸,墨也不是什么好墨,可这小小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万金不换。”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他这人满嘴跑舌头,老没正经,就是那种诓骗小姑娘的花花公子。”
  “仙魔不两立,我跟他每次见面就在拼杀,他的修为远高于我,但他并不伤我性命,只是故意挑逗我戏弄我,把我气的七窍生烟他就哈哈笑。”
  “我真是服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可他这人就是块狗皮膏药,你不搭理他,他黏上来,你搭理他,他更是变本加厉春光灿烂。我被他折腾的够呛,那些日子对他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等我反应过来之际,我发现自己离不开他了。”
  “师父察觉出端倪,隐晦的警告我不可做那万劫不复之事。”
  “我知道,自古仙魔不共戴天,我这份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大错特错,不仅会害师门蒙羞,也辜负了师父多年养育之恩。”
  “可你知道的,欲望这种东西,越压制越反噬,我第一次忤逆师父,跟师父顶嘴,被罚寒潭思过三年。”
  “有一天,我的小师妹来看我,她吞吞吐吐慌里慌张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在我的反复追问下,她终于告诉我,师父联手其他四大仙门,以我为诱饵,在十万里蛮荒之地设局杀他。”
  “我当时虽然着急,但我也坚定的说不可能。他是魔修啊,凭什么为了救我这个仙道修士以身犯险?明明知道是陷阱还去,傻吗?”
  孟女说到这里,一滴清泪落在画卷上,晕染了墨色:“小师妹说,他去了。”
  “他听闻我在十万里蛮荒遇险,连求证都不求证,准备都不准备,义无反顾的去了。”
  “明明是个魔修啊,魔修不都是没心肝的冷血狂徒吗?”
  林尽染没有出声,静静地聆听着。
  “我脑子都要炸开了。”孟女嗓音哽咽,即便过去三千年,依旧痛彻心扉。
  根据史料记载,那之后的孟女冲出寒潭,叛逃师门,面对仙道修士的追杀,她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就这样一路淌着鲜血前往魔界,在神州的一座小城,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情郎。
  从那以后,原本贵为天之娇女的孟女前途尽毁,身败名裂,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知道我找到他,他对我说什么吗?”孟女抹了一把眼泪,“‘你没事就好’。”
  林尽染心下触动,也忍不住问:“他该不会以为,你和师门联手……”
  孟女失笑:“他确实这么以为的,但他也没有怪我,甘之如饴。后来见我遍体鳞伤,便知道自己想多了,误会我了。”
  林尽染欣然道:“没有误会就好。”
  孟女将画卷放到案上,转眸,痴痴的望着床榻。
  “我跟他前前后后,总共相处了三年。第一年,我们不是斗嘴就是打架,连一句话都没好好说过;第二年,我跟他千里逃亡,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追兵,我们一路杀一路逃,即便有温存的时间也是短短片刻;第三年,他病入膏肓,我奔走四海为他寻救命之药,可他最终却……”
  孟女扶住如刀绞的心口:“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到,我不懂,按照我的推算,他至少还能再坚持一年,又怎会突然恶化,说走就走。”
  林尽染:“是孟哭吗?”
  孟女脸色霜白,泣不成声。
  “是我的无知害死了他。”孟女撕心裂肺的哽咽,“我不该怪别人,要怪就怪我自己,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半吊子。”
  林尽染顿时深感后悔,忙说道:“前辈,我当时只是还嘴恶灵,一气之下才……不是针对您。”
  孟女却只是心力交瘁的摆摆手:“只愿时隔三千年,你们不会步我们的后尘。”
  林尽染一愣:“啊?”
  孟女:“那个穿白衣的小友,我看到了他的记忆。”
  林尽染心说不愧是大能啊,就算变成残魂了,也拥有此等令人咂舌的修为。
  林尽染有些落寞和无奈,笑了下,没做声。
  “我不是让你们悬崖勒马。”孟女望向远方,感慨的念叨,“不需要照着本人就能画的惟妙惟肖,不是只有周郎能做到,他也能。”
  林尽染心脏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孟女:“我希望你二人能珍惜当下,而不是像我们那样,若早知只有短短三年,定要牢牢珍惜每个瞬间。”
  感同身受的林尽染有些无精打采,心灰意冷的说:“前辈想做红娘吗?”
  孟女轻叹口气:“只是时隔三千年,竟有人像我和周郎一样,面临同样的处境。我和周郎不得善终,所以希望你们能终成眷属而已。”
  林尽染垂下眸子:“恕晚辈无礼冒犯前辈了,前辈的结果可算是前车之鉴吧?”
  这话确实难听,但孟女只是莞尔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林尽染愣了愣。
  “或许你所谓的‘顾全大局为了他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孟女语气很慢,却掷地有声,“若他已经决定了,你再退缩,岂不是对他很残忍?”
  林尽染心口刺痛,想说什么,嗓子却发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勒住喉咙。
  猛然想起那一夜在客栈近乎疯狂的亲吻,谢明烛霸道的视线、温柔的话语、决然的拥抱、以及那刻骨灼心的爱意……
  林尽染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眸光却异常的晶亮,炯炯有神:“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孟女柔柔起身,说道:“有劳小友将他也叫过来,只让他一人过来。”
  林尽染想听听孟女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可惜孟女背过身去,心中所想全是周郎。
  林尽染很快就回来了,身旁跟着谢明烛。
  谢明烛站在玄关处,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前辈。”
  孟女温和一笑:“二位小友是我的恩人。林小友自不必说,炼制出金乌塑魂丹解了我多年夙愿,将我从恶灵中拽出来,让我时隔三千年也能死的体面一点。”
  孟女自愧的笑笑,又看向谢明烛:“至于你,以血肉之躯跟我打了七天七夜,从我手中拯救了成百上千人,免于我再积业障,更是守住了我与周郎的爱巢,对我恩重如山。”
  孟女和颜悦色的招招手:“你二人过来。”
  林尽染和谢明烛走近,孟女缓缓伸出双手,左手食指点在林尽染的眉心,右手食指点在谢明烛的眉心。
  林尽染听到孟女说“凝神”二字,下意识照做,只觉一股清凉的真气直冲脑海,让他混沌的头脑瞬间变得清明许多。
  紧接着,一道道景象跟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偏偏他还都看清楚了,记住了。
  有光秃秃的山峰,有寸草不生的田园,有雷鸣电闪的天空,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凶猛妖兽。
  这些都是孟女的记忆!?
  谢明烛急喘口气,共享记忆是元神修士的至高道术,名曰“共情”。
  离镜出身的林尽染当然也不陌生,只是一时搞不懂孟女的意欲何为。
  他行医多年,说句走遍四海可不算吹牛,这么荒凉险恶的地方必然不是十三州,林尽染面露惊愕:“这是十万里蛮荒吗?”
  孟女睁开眸子:“正是。”
  她本就是个残魂,这么一弄,身体更是轻薄的几乎透明了:“十万里蛮荒囊括上古奇宝无数,人人趋之若鹜,我又岂会真的留下手札,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捡了便宜?”
  谢明烛心下恍然。
  史记上早有记载,曰:孟女留下了关于十万里蛮荒的手札。
  恐怕这是孟女刻意为之的,利用史记。其目的,就是要报复修仙界,看着天下攘攘为夺宝而自相残杀,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修士们是怎样的面目全非。
  后人为此深信不疑,觊觎这份手札的人数不胜数,无论仙道还是魔道,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在调查秘境所在,也有人成功进入了秘境,可惜全都有来无回。
  整个秘境中藏着好多份手札,谢明烛捡到一份,别的修士也捡到了,里面的内容是一样的。
  贪婪的人们会为此争抢,不惜同道相残,可惜杀到最后,所得到的不过就是一本用来戏弄你的假东西。
  而杀戮会产生戾气,戾气会惊醒秘境中沉睡的恶灵,恶灵杀人,活人惨死后也成为恶灵的一员,周而复始,成了个完美的闭环。
  一切归根结底,就是一个贪字。
  “我将自己对十万里蛮荒的记忆送给你们,记忆这种东西可不是物件儿,他们想抢也抢不走。”孟女目不转睛的看着林尽染和谢明烛,仿佛在欣赏两块浑然天成的美玉。
  举世皆浊,唯此两朵清莲。
  孟女捡起肖像画,如珍宝一般抱在怀里。
  【我终于可以完完整整的去和周郎相会了。】
  孟女安逸的闭上眼睛,透明的残魂连同怀中的画卷一起消散了。
  天色放晴,万丈光辉照亮秘境。
  身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林尽染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明烛!”
  他身上明伤暗创无数,内外皆是伤,再加上力竭,可得花费好长好长的时间养着。
  林尽染给他喂了药,灵芝刚好走进来,说是林芳年醒了。
  林尽染先安顿好谢明烛,并让灵芝代为照看,这才出去见林芳年。
  林芳年就坐在水廊一侧的美人靠上,林尽染走到十步外的距离站住,躬身行了一礼。
  林芳年看着他:“站那么远做什么?”
  林尽染:“再近就能听到了。”
  林芳年微微一愣,用目光丈量这段距离,眼中划过异彩:“越来越有出息了。”
  这话的好赖要看在什么情况下以什么语气说出来,虽然林尽染现在不能读心,但林芳年应该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他有出息了。
  林尽染在心里哭笑不得,过了片刻不见林芳年说话,他只好主动开口:“林掌门……不打算拿回去吗?”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林芳年的回答,林尽染有点着急了,偏偏又不敢直视林芳年的眼睛,只好耐着性子等。
  等啊等,林尽染真忍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抬眼望去,劈头盖脸就砸来一句:“打小就飞扬跋扈嚣张桀骜,现在装什么乖乖仔,你给我过来!”
  林尽染猝不及防挨了一顿骂,整个人都是懵的。
  下意识往前走,在林芳年三步远的位置站住。
  林芳年:“过来!”
  林尽染无奈,硬着头皮往前。
  林芳年大手落下来,林尽染哪敢躲啊,乖乖站着不动,任由那只大手重重的落在肩上。
  肩上?
  林尽染诧异的抬头。
  “看什么看!”林芳年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得意个什么?别以为现在成了魔界少尊,你就能跟我这儿摆谱N瑟。你要是不听话,我照样拿藤条抽你!”
  林尽染被这话惹得眼眶一湿。
  林芳年:“你刚才叫我什么?”
  林尽染张了张嘴唇,林芳年又是一瞪,童年阴影致使林尽染即便早已长大成人物是人非了依旧吓一激灵,立正站好规规矩矩:“爹。”
  林芳年的脸色这才好上许多,深吸口气,闭了闭眼。
  【即便不是亲生的,我也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在你身上灌溉了所有的父爱,寄予了所有希望,事到如今你却翻脸不认我了,没良心的兔崽子!】
  林尽染心里火烧一样,忙屈膝跪地:“父亲教训的是。”
  林芳年有些别扭的喝道:“别随便听我的心音,没大没小的。”
  “哦。”林尽染故态重萌,嬉皮笑脸道,“那我躲开点儿?”
  林芳年不耐烦的挥挥手,林尽染非但不后退,反而往前挪了挪:“爹,您真的不要天听呀?”
  林芳年道:“为父身怀天听三十多年,所能达到的境界,也仅仅是与其对视才能听到而已。”
  林芳年目光炯炯的看着林尽染:“是天听选择了你,除非你主动献出来,否则,无人能从你身上夺走。”
  林尽染有些惶恐:“我理应还给离镜的。”
  “为父说了,是天听选择了你,它不会再容许被别人占据了。况且为父并不打算拿回来,此灵宝,放在你身上和放在亭儿身上,对为父来说并没有区别。”
  在林芳年眼中,他这个魔尊之子和亲生儿子林鹤亭是同一个分量。
  林尽染:“林鹤亭怕是难以接受。”
  “天听给你是最好的,若给了他,反倒不妥。”林芳年想起孟女身为恶灵之时,对林鹤亭说的那些话,以及林鹤亭当时近乎疯狂的表现,心里七上八下,隐隐担忧着。
  远处传来鼎沸的人声。
  “结界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太好了,还以为真要死在这里。”
  “奶奶个腿,老子出去定要大吃一顿!”
  与此同时,黄搞等人也跑来水榭这边,唐济直接往林尽染怀里一扎,忍着哭腔叫“师父”。
  洛珊珊看到昏迷不醒的谢明烛吓个半死,柳暗花左右环视,奇道:“孟女死了?”
  “嗯。”林尽染目光辽阔了一下,“去和她的周郎团聚了。”
  一个修士看一眼林芳年,再看向林尽染:“邪医,孟女单独找您和霁光公子,说了什么啊?”
  林尽染瞥他一眼:“既然是单聊,就说明只跟我和少掌门有关,瞎打听什么?不懂事。”
  那修士被噎的满脸通红。
  “邪医这样藏着掖着,是不是跟孟女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咄咄逼人的声线从人群中传来,林尽染看过去,果然是林鹤亭。
  柳暗花轻笑一声:“亭公子想多了吧,谢公子当时也在,能做什么交易?”
  “就算真有什么,谢容与也会包庇他吧?”林鹤亭冷笑道,“谁人不知林尽染和谢明烛关系好,已经到了牵肠挂肚不分彼此的程度。”
  洛珊珊听到这话眼皮一跳:“鹤亭师弟,你在含沙射影些什么?”
  林鹤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谢明烛有多亲近这个魔尊之子!”
  他原本不该说这些的。
  谢明烛再不好,那也是云舟仙渺的少掌门。而云舟仙渺对他来说不仅是亲家,也是自己的师门,不到万不得已的话,他是不想让师门沾染任何流言蜚语,更不想害的谢湘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说她堂叔教子无方什么的。
  可林鹤亭扪心自问,他给过谢明烛机会,不止一次清清楚楚的提点他,让他分清立场,辨清黑白。
  可谢明烛一意孤行,这就不能怪他“大义灭亲”了吧?
  “亭公子所言没错。”彩霞谷弟子说道,“四年前血战过后,扶摇门元气大伤,云舟仙渺趁此得天独厚的时机力争上游,如今已然是仙道第一宗门。霁光公子身为少掌门,应当以身作则,予以表率,这般跟魔尊之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实在难以服众,令人费解。”
  林尽染真是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还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谢明烛单枪匹马跟孟女耗了七天七夜,护佑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不惨死恶灵之手;而我炼制出金乌塑魂丹,让孟女自行消失,你们躺着赢了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有脸在这里大放厥词。”
  “仙道修士向来厚颜无耻,您今日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倒也不算晚。”
  这话音一落,众人皆是惊颤,只见一行人从天上驾着魔息而落,为首的黑凤凰慢条斯理,步伐优雅又端庄,朝林尽染福了福身:“小可见过少尊。”
  跟在他身后的魔修少说也有一百多人,各个身穿玄色锦衣,外披黑色斗篷,随风而舞的衣摆上绣着鲜红的引魂之花,妖异刺目,栩栩如生。
  众魔齐刷刷的跪地,异口同声,威震浩大:“参见少尊!”
  作者有话说:
  要的就是这个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