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千望归途 > 第七章十七君远行
  送走无名后,当天夜顾天城就匆匆把顾容屾叫到后山,还特意强调要带佩剑。
  
  
  顾容屾不懂师父葫芦卖的什药。
  
  
  “屾儿,你今年十七岁了,也是该外出闯荡闯荡的年纪了。门中有规矩:众弟子中武学成就最高者,凡年满十七,当驱离师门,磨砺三年,除遇丧葬大事,不可擅回。”
  
  
  顾天城的声音透出些许焦急。
  
  
  顾容屾此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小每当他调皮捣蛋后就会被罚抄门规,却不记得有这样一条。
  
  
  不过他倒也没多想,只当这是不示人的内规。
  
  
  “记住,一个月后你就要离开天枢门,独自在江湖闯荡三年!期间生死有命,不可向任何人透露你来自哪,师从何人。若是在师门附近苟且偷安,一旦发现,便会逐出师门,永不收录!”
  
  
  顾天城的声音恢复了从前的那般严厉,稳重。
  
  
  顾容屾呆了,他没想到要求竟然这严格,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阵慌乱。虽说他聪慧坚强,但是毕竟从未独自在江湖闯荡过。
  
  
  在外人眼,他也不过是个性格稍微独立点的公子哥。
  
  
  大脑经过短暂的空白后他最终慢慢平静下来,在潜意识,他始终认为自己有克服任何困难的能力。
  
  
  终于,回过神来的他对着顾天城深深拜了一拜:“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定不辱没师门!”
  
  
  顾天城心十分难受,他看着拜倒在地上的徒弟——这个他最骄傲的徒弟,如今却由于种种原因要离开自己身边,他如何不替他担忧。
  
  
  他压抑著胸中的悲伤、骄傲、愤怒、不舍等复杂情感,缓缓舒了几口气,弯腰扶起顾容屾。
  
  
  此刻,他已经将未来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在你走之前,为师会再教你一套剑法。此事不要和任何人提及,包括你的师娘,莹儿,也不要向任何师兄弟展示!”
  
  
  话音刚落,顾天城就“唰”一声抽出佩剑:“屾儿,看剑!”
  
  
  顾容屾也迅速抽出佩剑,照着师父的动作练习起来。
  
  
  月光照在剑锋上,好像给剑刃染了一层霜,一来一去都让人胆寒。剑刃每刺出一次空气就会发出“唰唰”的声音。
  
  
  剑凭人力,人借剑锋,两个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这气场替他们引来嗖嗖的风。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吹出了杀伐果断的气势,也吹出了即将分别时的悲伤。
  
  
  约莫一个时辰以后,他们停了下来,周身腾起阵阵雾气。此刻两人身上都出了很多汗。顾天城把顾容屾拉到背风处,两人就坐在地上说起话来。
  
  
  “屾儿,你知道这剑法叫什吗?”
  
  
  “徒儿不知。”
  
  
  “这是《秋吟剑法》,到你这已经是第五代了。祖师爷当年那也是江湖上一代传说,直到晚年依旧不辍武功。后来他受到风中翻飞落叶的启发,创下了此剑法。”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剑法飘忽不定,有些招式完全不依常理。”
  
  
  顾容屾恍然大悟。
  
  
  顾天城笑了,他捋著胡子,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满意地说:“这套剑法由于难度高,动作灵活,所以若非武学天赋出众之人,绝不可传。祖师爷立下这个规矩,其实也是在保护其他人啊!”
  
  
  顾容屾不解:“师父这是为何,大家都学不是能提高大家功力吗?”
  
  
  “一来,江湖险恶,若是众弟子都学,难免被外人抄去,天枢门怎会有安心日子?”
  
  
  顾天城握著剑,向顾容屾解释著。
  
  
  “二来,这剑法虽然厉害,却很是看重天赋。如果基础剑法都不能纯熟,学这个又有什用呢?到最后不过走火入魔罢了。”
  
  
  “师父恩重如山,徒儿下山后,定不叫师父失望!”
  
  
  “甚好,甚好……”
  
  
  顾天城捋著胡子,微微点点头。
  
  
  顾容屾学的《秋吟剑法》和顾风清那一辈人学的其实并不完全相同。
  
  
  当年七星派七大门尚存,顾风清作为天枢门掌门,只能学习《秋吟剑法》中的一卷。
  
  
  自从十七年前月崖山一战后,七星派损失极为惨重,于是其余六大门收拾残余统归天枢。也正因此,本来交由六门保存的《秋吟剑法》卷宗也同时交到了顾天城手。
  
  
  但这剑法难度实在太高了。
  
  
  顾天城的武学天赋在天枢门同辈中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但十七年来他日夜练习也只能勉强精通其中四章,剩下三章不过是有形无神,内力运用与招式配合也十分生硬。
  
  
  因此他难以发挥出该剑法真正的威力。
  
  
  顾天城早就知道迟早天正教会来寻仇,他一直想早点儿把这剑法传下去。只可惜那一战后七星派的青壮一代要死在月崖山上,要死逃生身负重伤落下终身残疾,剩下的就是厌倦了江湖厮杀归隐山林。
  
  
  看着门内的一帮小家伙儿,顾天城心火急火燎的。
  
  
  众弟子中,能让他获得些许慰藉的只有顾容屾。
  
  
  顾容屾从小就展现出极高的习武天赋。从八岁那年第一次学《追云剑谱》开始,所有剑式只需教一遍他就能熟记于心,只要稍加练习后就能滚瓜烂熟。
  
  
  当别的弟子还在苦练如何做出更标准的动作时,顾容屾已经能融会贯通,自由衔接招式了。
  
  
  这样的天资,放眼哪个时代都是世所罕见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讲,从古至今,有这样天赋的都成了江湖的一代传说。
  
  
  可是他太年幼了!
  
  
  练习《秋吟剑法》所用的剑与普通佩剑并不相同。
  
  
  一般剑法所用的都是双刃柳叶剑,这种剑细长轻薄,剑锋极为锋利,易于上手却威力有限,一些需要强大内功配合的招式如果用这种剑也难以发挥。
  
  
  因此,在顾容屾练剑的第三年,顾天城就按照《秋吟剑法》命专人为他打造了剑柄灌铅厚身的长柄剑。
  
  
  这种剑为单刃,能够做出相当漂亮格挡动作的同时不易损坏,也因为剑身更厚更重的原因,相同的动作此剑杀伤力更强,威慑力更高。
  
  
  不仅如此,它还有着更宽的剑刃,配合内力扫出能够给敌人造成更大的创伤。
  
  
  《秋吟剑法》中还记载了一些需要双手持剑的招式,以此联动出全身的力量。这种剑当然也完全能胜任。
  
  
  到了现在这不得已的关头,顾天城只好一股脑儿地把剑法教给顾容屾。他只能期待这个徒儿能够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领悟前人的智慧,成长为真正的一代传说。
  
  
  顾容屾初学《秋吟剑法》后,心中十分惊喜。
  
  
  怎还有如此巧妙的剑法!
  
  
  他勤奋练习著,每天自己都要抽出时间温习,他进步飞速,剑法日益精进。顾天城看在眼,喜在心。
  
  
  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顾容屾心中的不舍也越来越重了。
  
  
  一日,他和流莹走在后花园的石子路上。
  
  
  流莹是个快乐的姑娘,她叨叨著许多她觉得有趣的事情。慢慢地,她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
  
  
  “你怎了?以前都是你比我能说,我只有听的份儿!”
  
  
  “没事啊,我就是听你说得开心,没忍心打搅你啊。”
  
  
  顾容屾挤出一个笑容。
  
  
  “哦!那我接着说!”
  
  
  顾容屾把手伸过去,想牵住流莹的手,却没有牵到。他疑惑的转过头去看着流莹。
  
  
  流莹从袖子伸出手,略带害羞的小声说:“你上次牵我手时问我手为什这凉。我就想着缩到袖子捂一会儿,以后你牵的时候就不凉了……”
  
  
  顾容屾听后,微微红了眼眶,接着用他那比她手掌大一倍的手包住了她的手,动情地说:“不凉,不凉。有我在,冬天多冷你的手也不会凉了。”
  
  
  “没事,以后你手冷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暖嘛!”
  
  
  流莹笑着对他说。
  
  
  日子一天天从漏刻中滴落的水中流走了。
  
  
  最后一天的晚上,顾容屾怎也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著过去的点点滴滴。
  
  
  那是今年的三月份,山的花都开了。
  
  
  桃花、连翘、丁香、杜鹃、杏花……
  
  
  粉的、黄的、紫的、红的、白的……
  
  
  除了春姑娘绝妙的手笔,任凭世间丹青如何挥洒又怎能作出这般美丽生动的画卷?
  
  
  流莹兴奋地穿梭在花丛中,满目缤纷令她流连忘返。每一束花都是那样独一无二,一时间,她竟不知摘哪一朵好。
  
  
  她看着,瞧着,望着那一整片属于她的花海;她摸著,嗅着,听着那蜜蜂欢快的嗡嗡声。
  
  
  突然,她无意间瞥见了一株高高的牡丹。它是那样地特立独行,即使周围群芳争艳也丝毫掩盖不了它的风致。
  
  
  “师兄,你看!”
  
  
  流莹呼喊著顾容屾。顾容屾跑过去时,流莹正垫起脚,想把那朵高贵的牡丹采下。
  
  
  “你帮我摘一下嘛!我够不着。”
  
  
  流莹对着他撒起娇来。
  
  
  顾容屾瞬间感觉心都要化了,他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淡红的牡丹花,轻轻插在流莹如云的头发上。
  
  
  “你像个新娘子。”
  
  
  顾容屾看着流莹那红扑扑的脸,动情地说。
  
  
  流莹还是那般害羞,她低下头去,揪著自己衣角,喃喃地说:“什新娘不新娘的,我才不要嫁给你……”
  
  
  顾容屾轻轻搂住她,叫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清冷的微光照进他的房间,照醒了这个胡思乱想的小伙子,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他拿出纸笔,给流莹写起信来。
  
  
  写完后,他偷偷出门把信别在流莹屋门的缝儿中。
  
  
  这一去就是三年啊!他感慨著。
  
  
  他还要早晨悄悄地走,甚至不能和天枢门那些他深爱的人们道个别。
  
  
  当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时,顾天城推开了这个小徒弟的屋门,师徒二人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屾儿,下山后若是看到一个老乞丐,不要问他是谁,他说什你就做什,明白了吗?你待他要同对待为师一般尊重,听话。”
  
  
  顾天城不舍地帮顾容屾整着衣服,叮嘱道。
  
  
  “屾儿,以后没有师父在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顾天城啰嗦起来,“你从小就聪明,为师相信你日后定有大成就!”
  
  
  顾天城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十七年啊,一眨眼,那个𫄶褓中的婴儿怎就长这大了!
  
  
  “明白了,师父!徒儿定不叫师父寒心!”
  
  
  顾容屾对着顾天城施了几番礼数。
  
  
  顾天城想再说些什,却感觉被噎住了一样,他只好背过身去:“去吧。”
  
  
  两个大男人,一个是天枢门的掌门,一个是天资卓绝的少年,在这分别的时刻,还是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流莹听说顾容屾要走以后,她蓬松著头发,来不及梳洗,匆匆忙跑到门口。她想再看顾容屾一眼,再和他说句话,同他道个别。
  
  
  她红着眼圈赶到时,却望见顾容屾已在半山腰了。她怔怔地立在那,远眺著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僵硬地张了张嘴。
  
  
  终是来晚了啊!
  
  
  “师兄,保重!我等你回来!”
  
  
  她还是拼尽全力喊了出来,慈爱的大山将她的喊放大了无数倍。她看见那小小的影子好像停住了,似乎还向她挥了挥手。
  
  
  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无力地蹲下去,用手捂住嘴,抽动着肩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掉下来。
  
  
  失魂落魄的她一路低头慢慢挪回房间,昔日如潭水般清澈的双眼充满了悲伤,她推开门时终于看见了那封掉在地上的信。
  
  
  她焦急又期待地拆开信封,却发现面却是顾容屾写给她的一首词:
  
  
  渔家傲
  
  
  陌上馨馨说烂漫,趋步顾回争如愿?蓦然一簪惊叹惋。春意唤,手未拈及心已颤。
  
  
  谁料骎骎风又飐,细雨轻分花两瓣,梦殷殷箫咽满。思还怨,人生长恨是初念。
  
  
  流莹一边看一边哭,泪珠砸下来濡湿了信纸。
  
  
  她蹲在那,呜呜地把头埋进臂弯,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顾天城偷偷跟在顾容屾后面,远远地望着他和老乞丐走后才放下心来。
  
  
  他在山脚望着远方逐渐模糊的背影,心十分清楚,这一去,哪是什三年五年,怕是此生都无可能再见了。
  
  
  他自己都为自己感到奇怪,自从父亲顾风清去世以后,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想哭,他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还这般脆弱。
  
  
  他希望屾儿有一天能知道真相,又怕屾儿有一天知道真相……
  
  
  这段时间,各种矛盾的想法简直要压垮了他,是时候回去睡个好觉了。
  
  
  他“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才发现自己竟是来到了顾容屾的卧室。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闭上眼,泪水便止不住地滑了下来。
  
  
  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青衣,背后行囊插著一根长箫的男子从树后探出头来,远远的望着顾容屾和老乞丐的背影。
  
  
  “唉。”
  
  
  裴松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听天由命吧!”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了树丛。
  
  
  “老前辈,这是为何?”
  
  
  顾容屾一边往身上抹泥一边问,还换上了老乞丐准备的破烂衣裳。
  
  
  “路还长着呢!”老乞丐答非所问地说着。
  
  
  等顾容屾弄完这一切,一老一少就钻进了大山,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