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濯的想法是对的。
这些人已经被宋瑜刚才杀人果决的劲儿吓怕了,听到宋瑜说给他们一次伸冤的机会，一个个的都低头不语。
宋瑜看了半天都见没人说话,心里有点失望,她面上不显，“行吧，没有就没有。”
说实话,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江昭和纯子这样经历颇多,这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
她朝纯子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抱着那一大箱的营养剂为每个人发放午餐。
就在纯子发放营养剂时，秦濯沉吟着开口：“我能理解大家不愿意开口，毕竟我们现在是劫匪与人质的关系,你们不愿意相信我们很正常，如果在镜头前说了，现在受到我们的威胁，事后可能还会被联邦政府清算。”
“我尊重各位的选择。”
秦濯面露遗憾,他轻轻叹了一声,“祝愿大家服刑完毕后，还能拥有光明美好的未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宋瑜，宋瑜应了声,“这边发完了,你自己去其他几个运输仓吧，发完了就去总控室。”
“啊？”
正在发营养剂的纯子愣了下，她手头的动作一顿,“你们不去问问吗？”
宋瑜摇头,“不了,第一运输仓人数最多，他们都没话说，其他三个运输仓里估计也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
纯子顺手把营养剂的箱子塞进面前那人的怀里，转身面向宋瑜，反驳道：“我都不说别的，当时我们仨坐在一排，阿水的成果被夺，你被陷害扣上帽子，还有我弟弟——那一排才三个座位，就有三件截然不同的事，现在这么多人，我就不信一个都没有！”
那人被她的箱子塞得一愣，低头看了眼里面的营养剂，一时间有点蠢蠢欲动。
“你说的对，但如有没人愿意说，那就没用了。”
宋瑜瞥了抱着箱子的人一眼，后者背脊一凉，连忙抱着箱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椅背。
宋瑜这才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纯子，“不过你要是觉得有必要，等会儿你去发的时候顺便问问，有的就让他去总控室，没有也不要强求。”
“——最好仔细问问到底是什么经历。”
一旁的秦濯补充道，“是真正的，遭到不公正的对待的经历。”
要知道不是所有犯人都有正确的三观，都像江昭和纯子这样为了复仇、为了保护自己才被判流放的，其中肯定会有不择手段、阴狠毒辣的人。
“……我知道了。”
纯子有点丧气，她的心情很复杂，她根本不信这些人都是一路顺风顺水，一个不留神违法被判流放，但如果有着江昭、小真那样经历的人是少数，她又会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烂，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看到纯子面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宋瑜没有出声打断她，朝秦濯试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运输仓。
等到身后的舱门掩上，穿过隔离走道进入工作区，宋瑜才闷闷开口：“小啾啾，我很可怕吗？”
看到那些人怕得连为自己伸冤的勇气都没有，她又气恼又郁闷。
拜托，她哪里可怕了，明明是那些人先要上来围攻她的，她已经表现得很有礼貌了！
先前她就说过，希望大家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只是想暂扣飞船七天，他们安安静静地给她当人质，七天后大家一拍两散，他们泊入荒星继续流放，而她功成身退，偏偏有的人心里没数，妄想拿下她交给政府立功。
她都表现得那么礼貌了，总不能人家围攻的时候不反抗吧，那不是显得她很好欺负？
秦濯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安慰道：“你一点都不可怕，就像我刚才说的，不是谁都有对
抗的勇气，不管是对抗你，还是对抗联邦政府。”
“他们如果在那个直播间诉说自己遭遇的不公，会给星域来到多大的震动，就拿纯子的例子来说，她为什么会违法流放？”
宋瑜老实地回答说：“因为她要为她弟弟报仇，那几个畜生死了活该！”
换成是她，她都不会让这几个人死得那么痛快！
秦濯肯定道：“对，他们的确死了活该，只是因为他们有权力、足以让法律失效，纯子只能亲自去手刃仇人，如果联邦政府能够组织这些事的发生、及时将莱恩集团的那些人处置掉，查出小真死亡的真相，纯子会走上这条道路吗？”
“还有江昭。”
秦濯不慌不忙道：“如果联邦政府在发现她被害的真相后，没有用‘失职’糊弄过去，而是严厉地处置了那些对她不利的人、把她的技术冠以她的名字，江昭还会更改程序、绞死那些人吗？”
——当然不会。
宋瑜沉默了两秒，“……这都是联邦的问题。”
“是的，或许不全是联邦的问题，但它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是联邦失职才导致这些事发生，一经公开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在直播间里公开自己事迹的江昭和纯子，势必会受到联邦的事后报复。
一想到这，宋瑜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
看到她垂眼撇嘴，连头顶上的小绒毛都丧气地耷拉下来，秦濯忽然岔开话题，“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这话转移了宋瑜的注意力，她眼神略显疑惑，“什么不一样了？”
她哪里不一样了吗？
“在桃园镇的时候，你说可以血洗小镇，这样灵佛自然会消散，当时我问你，你是不是恨那些居民，你说你没什么感觉。”
秦濯脚步一顿，转身面朝宋瑜，眸色深深，“但现在，你会担心任务结束后江昭和纯子会不会遭到联邦政府的报复。”
宋瑜愣住了，一时间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她看了眼前方通往会议室和总控室方向的通道，又看了眼后面的隔离走道。
这里没人，是说悄悄话的好时机！
宋瑜拉着秦濯走到角落里，压低声音说：“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对这个世界不了解。桃园镇是我经历的第三个副本，我那时候刚到这来，什么都不熟悉，也没有代入感，看什么都觉得是在玩游戏。”
玩游戏能带入多少感情呢？
“——那我呢？”
秦濯冷不丁问到，宋瑜下意识抬眼看他，撞入他满是期待的灼热眼眸，“我是什么人？”
宋瑜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但还是诚恳道：“……一个脑子好使的队友。”
秦濯追问道：“现在呢？”
现在？
宋瑜按住他的脸，半开玩笑半气恼地一顿揉，“一个脑子快要被粉红色泡泡腐蚀掉的笨蛋！”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问这些呢！
“！！！”
白皙俊俏的脸颊被揉得通红，秦濯只觉得她的手揉的好像是他的心脏，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看他双颊红彤彤的，宋瑜这才停手，“大概是阴域开始，我觉得这些副本好像都是真的，所谓的npc也是……”
这种真实感会让她不自觉想更多。
纯子或许没那么重要，江昭是实实在在帮了她不少，如果没有江昭，她现在怕是焦头烂额，哪里会直接爽快地把任务扔给联邦政府解决。
要她完成任务后潇洒走人，不管江昭的死活，她做不到。
秦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神情稍肃，“有没有可能，这些副本就是真的。”
“阴域开启后，桃园镇、怪诞、鬼宅、完美医
院、夜坟酒店，这些都是同一个世界观，它们都和阴域有些联系，而且这个共有的世界比全球进化的层级要低。”
怕宋瑜不懂，秦濯解释道：“我说的层级低，只是相对于在幸福小区副本里帮助你的那个势力而言，那个势力和全球进化应该属于同一个层级，它知道全球进化针对你的行为，并且在副本开始以前就通知孤魂野鬼来找玩家的麻烦。”
宋瑜似懂非懂地点头，这个层级低的意思，她大概能够理解。
“——而这个世界，我怀疑它可能和全球进化是同一层级。”
宋瑜：“！！！”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秦濯率先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又是猜测！
但小啾啾每次猜测十有八|九都是准的！
看到宋瑜古怪的眼神，秦濯唇角勾了勾，“我这么说只是给自己留退路，我拿到的信息不全面，只能做到大胆猜测而已。”
宋瑜无奈地掀了掀眼皮，催促道：“你先说说为什么。”
“我们先前经历过的副本都有鬼，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就算没有鬼，也会给出恶魔的概念，这两个概念其实是相似的——我是指它们身上都带有玄学灵异的色彩。”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江昭一个高级研究员，她不知道鬼是什么，说到幽灵她才勉强明白指的是死者灵魂。”
秦濯若有所思地看向一侧，“这说明鬼的概念没有流传下来，那些民间故事也是，这个世界应该很早就摈弃了玄学色彩，这个世界的公民全都认识到了宇宙万物的本质，对所谓的神鬼，只会嗤之以鼻。”
宋瑜大致能明白他的意思，“就因为它不符合全球进化其他副本的特点，你才觉得它和全球进化是同层级？”
这么说其实有点道理，但还是有点勉强。
“可以这么说吧。”
秦濯对她的说法表示了肯定，“不过还有一点，你的任务是什么，还记得吗？”
宋瑜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任务描述之类的，她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被人陷害，你误杀了一位星际公民，被判在141号荒星上开垦十年，你痛恨那个陷害你的人——”
“没错，任务的用词是，‘因为被人陷害’，你‘误杀’了一位星际公民。”
秦濯着重强调了两段词，“那边明宛是怎么说的，你杀死对方的过程被天网监控拍摄下来，是铁证，哪怕你消极应对也无法改变事实，请问要怎么陷害，你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名公民，被监控拍得一清二楚，这能叫做‘陷害’、能叫做‘误杀’吗？”
诶？
宋瑜忽然捕捉到一点什么，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抓到了什么线索，秦濯就给出了答案：
“我怀疑所谓的监控证据有问题，被做过手脚。”
对了！
如果是监控证据有问题，那就坐实了“被人陷害”和“误杀”。
宋瑜眼睛一亮，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濯，后者朝她扬起漂亮的笑脸，“我怀疑，陷害你的那个‘人’，和全球进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