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恨晚 > 第318章
  骆北寻赶到现场时,眼前只剩尘灰漫天的废墟。
  
  绿山湖上烟波不见,整个九曲回廊,从东至西,尽毁眼底。
  
  「骆北寻,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么?答应我,一定要留住我妈妈的壁画。」
  
  「我想,等有一天我有了足够的人生阅历,或许能够慢慢参悟妈妈的画里蕴含着她怎样的态度。」
  
  「不是因为她有过错,她留下的东西就一定不值得珍惜。」
  
  陶醉的请求言犹在耳,不过短短几天之前罢了。
  
  骆北寻隔岸站在湖边,冷瑟瑟的夜风裹挟着一纵即逝的誓言。
  
  呼,呼,呼。
  
  身后女孩的呼吸声又急又重。
  
  陶醉双手扶着腰,极尽所能地平复下情绪,慢下脚步。
  
  隔岸所及,长廊的尽头一片烟尘暮灰,哪里还有一丁点熟悉的色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就在她眼前不过两米的距离。
  
  太讽刺了。
  
  曾经自己竭尽全力想要守护着东西,真正被摧毁起来,原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心痛?
  
  陶醉想
  “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由着沈风易想怎样就怎样……”
  
  陶醉站在骆北寻身后,透过他身影投下来的光,将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也笼罩成了漆黑的颜色。
  
  “骆北寻,能……给我个理由么?”
  
  陶醉哑着声,将喉咙里破音的哽咽硬生生咽下。
  
  她恨自己为什么始终不肯死心。
  
  对骆北寻的每一次请求,最后都是打在自己尊严上的枪弹。
  
  “为什么,你答应了我,却还要这样做?如果你心里始终过不去这道坎,莫不如当初就说清楚。你怕我不答应把……我外公的东西交出来么?”
  
  陶醉仰起头,深深吸了两口气,“你把我……究竟当成什么呢?”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
  
  骆北寻转身过来。
  
  事到如今,他该怎么跟陶醉解释?
  
  毁掉的东西,已经没可能重塑了。
  
  他从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做了的不会后悔,即使不是自己亲手做的,不该推脱的也不屑去推脱。
  
  “绿山湖里的证据,就在这一百多幅的壁画里。”
  
  骆北寻沉声道,“当年李老师在这里创作的时候,用的颜料和水,便是从绿山湖就地所取。你若说从来没有怀疑过,又怎么会把那枚十字架送到境外检验机构去?”
  
  陶醉恍然:“我的那份检验报告……是你截走的?”
  
  骆北寻:“我只是想到了你也想到的事罢了。”
  
  黑色的十字架曾经被骆北寻用来打开《岸然》那幅画后面的机关,上面沾着的粉末物质,正是画上面的颜料。
  
  经专业机构检测,里面所含有的污染物质,正是骆北寻他们一直在苦苦追求的证据。
  
  是真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写照,是无论十余年否,绿山湖里早已更新换代了水质,但谁能想到当年李心怡在创作壁画的时候,一笔一画沾着湖水,把沉默的罪证一层层糊在墙壁上。
  
  陶醉的双手狠狠攥入掌心,胸腔里泛滥的痛从漫无章法,渐渐转向理智。
  
  “我明白了,你是要把这些壁画当作证据,送上法庭是么?”
  
  骆北寻没回答。
  
  陶醉苦笑一声:“我记得你说过的,骆北寻。如果没有无懈可击的逻辑,可以一招驳到对方,你宁愿选择沉默。这是你多年以来的职业习惯。同样,我的问题你没办法回答,是因为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服你自己。是么?”
  
  骆北寻的沉默,在陶醉看来就是一种逃避的默认。
  
  “你可以选择不用做那么绝的。”
  
  陶醉伸手按了按眼角。
  
  可能是施工那边作业太激烈了,即使隔着湖面数十米远,飞扬的尘土依然能够无孔不入,专挑泪腺。
  
  “骆北寻,我给你想过其他办法的……”
  
  陶醉咬着唇,“我说过,或许我们可以去西郊小院试试的。或许陈阿婆愿意帮忙的,或许……不用推到整个画廊的,或许只要挑选几幅画,在表面和深层做一下采样,时候还有机会再修补的。或许……”
  
  陶醉低下头,声音已经哽到无法连贯了,“或许,哪怕你提前告诉我一声……再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骆北寻,可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让我恨你的方式呢?”
  
  “只有让我恨你,你才会毫无压力么?”
  
  陶醉仰起头,亮闪闪的眼睛里不会因为蒙了尘而失掉半点儿光芒。
  
  “我不值得么?骆北寻,我在你眼里……真的一点都不值得么?”
  
  面对陶醉心力交瘁的质问,骆北寻终究给不出任何反馈和安慰。
  
  错爱的审判台上,他唯独无力为自己做个完美的辩护。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也只能汇成一句无情又无耻的:“事已至此,你需要多少赔偿?”
  
  啪!
  
  骆北寻下意识闭上眼,为那一巴掌倾注的失望狠狠做了心理预期。
  
  可是抬起眼,目光中只有陶醉那泛红的脸颊,满是水雾的眼睛。
  
  “你干什么!”
  
  骆北寻按住陶醉的手。
  
  她打了她自己。
  
  “我犯贱,活该打醒我自己。”
  
  陶醉试图甩开骆北寻的手,却被男人狠狠钳夹在握。
  
  “够了!”
  
  骆北寻的眼睛里布满鲜红的血丝,那颗剜不出的心,大概也是这样赤/裸裸的颜色。
  
  “有意思么?”
  
  他慢慢放下手,却没有放开捏着陶醉的力度。
  
  “陶醉,你早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事已至此,我根本没有退路。你明知自己拦不了我,就不要硬逼着去纠结,在我心里,你到底可以比哪些东西重要一点点,有意义么?”
  
  的确,没有意义。
  
  陶醉想,对于一个爱无能的人来说,离开是最好的破局。
  
  而任何一丁点试图绑架他的共情,在他看来都是徒劳又可笑的。
  
  “我不是不懂,骆北寻,我只是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不甘心,让我忍不住想要疯狂试探。我对你,到底重不重要……”
  
  骆北寻偏开头:“我给过你……答案了。”
  
  “可是你总是反复擦改答案啊!”
  
  陶醉抱着头,泪水忍不住飚出落地。
  
  “你有没有想过,在没有交出答卷之前,你反反复复的态度,对我来说又是怎样一种不负责任的折磨?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不在乎我可以不在乎到哪怕我死在你面前你都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陶醉向后倒退,一个踉跄没站稳——
  
  身后是碧波万顷的湖水,在这个临近年关的冬夜里,总有些什么会比无情的言语更加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