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跪下！”
息夫人暗暗一咬牙，便双膝跪倒，举三指向天，沉声发誓：“我李息氏，绝不背叛韦后娘娘，韦后娘娘交代的事，绝不泄露给唐齐、唐修两位大王之外的人知道。但违此誓，神憎之，鬼厌之，死无葬身之地。”
韦氏瞪着眼道：“只你一人，不够！”
息夫人把心一横：“我李氏一族，代代与人为奴，永不翻身。我和女儿，为奴为婢，不复荣光！”
韦氏立即换了一副笑模样，将息夫人搀起来：“妹妹莫要怪我狠毒，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不得不万分谨慎。”
息夫人强作欢颜，道：“妾身既然忠心不二，誓言再毒，又有何妨？”
心中却想，我李息氏大不了改作唐息氏，反正本来也是……也是给了那冤家了。
李氏一族代代为奴……，若是给天子为奴，其实也不吃亏，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神明是有敬畏的，所以把发誓当放屁的着实不多。
因此，息夫人发了毒誓，其实也是心中惴惴。
不过，她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发誓是不行的。因此，也只能用这种法子给自己找补。
想着唐治真龙天子，气运冲天，自己为他效命，凭他的大气运，定能抵消这毒誓的。
韦氏悄悄开门出去，往前边看了一眼，刘大娘子正在舔盘子，把韦氏恶心的欲呕。
她没好气地扬声道：“今儿我不饿，这膳食你尽用了，记得把食盒还回膳房去。”
刘大娘子头也不回，打了个饱嗝儿，答应一声，韦氏便又回到偏殿，依旧关了门，把息夫人拉到最里边墙角，压低了声音道：“妹妹，你听着，唐治，他不是我的儿子，不是皇家血脉！”
……
唐修被晋封亲王了。
本来只要唐治一成为皇帝，唐修这个亲兄长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亲王了。
可现在天子来了这么一出……
京中不知多少权贵，都马上猜出了天子的用意。
唐齐和唐修，要“出阁”了。
唐齐和唐修也不傻，况且身边也不可能没有能人指点。
比如唐齐的贤内助，尉迟长英大娘子。
二人也就知道，很快就得离开神都了。
于是，府上已经开始悄悄准备起来。
唐齐是不太愿意去地方的，京师文汇之地，他在这里才如鱼得水。
到了地方，只怕是寄情山水时多，哪有这么多文人墨客与他一起吟诗作赋？
唐修则不然。
其实亲王郡王什么的，他也不是很在乎。
不就是多了两个侧室名额吗？没有名额，就能阻挡他唐二哥收集天下美人儿的伟大志向了？
只是没有名额，一些身份地位较高的美人儿，他追求不来罢了。
这时候知道要外放地方了，唐修很是邀请了许多京中纨绔，向他们讨教什么地方美人儿多。
他打算问清楚了，向皇祖母请求去该地为王。
结果，他的纨绔朋友们意见不一，有说越女水灵的，有说楚女美艳的，有说齐娥妩媚的，有说吴娃娇俏的……
还有说苗女明媚的，羌女俊俏的，进而发散开去，便有说及高丽女子柔美，东瀛女子温顺……
唐修越听越不像话，这怎么着？如果我想去东瀛，还得央求我三弟发兵，去帮我把东瀛打下来呗？
于是，此事只好作罢。
善于随波逐流的唐修便觉得，开盲盒也挺刺激的，愿意把我打发到哪就去哪儿吧。
唐齐心心念念的，只是这一去，要远离诸多的文友，唐修思思想想的尽是什么地方是美人窝子，唐治想清楚祖母册封二哥为亲王的真正目的后，却大为不安。
唐治立刻进宫，去向祖母求恳，希望两位兄长能留在神都。
但贺兰曌旁的事儿，现在大多由着唐治作主，唯有此事不肯答应。
老太太也知道三兄弟手足情深，其实她计较的，依旧是这个不安分的儿媳妇。
儿子已经死了，明明不是她杀的，还被她背在了自己身上。
总不能再把儿媳也杀了吧？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这个儿媳妇的娘家，虽然被她清理干净了，可是等自己两手一摊，管不了她了，她再离间三兄弟的情感怎么办？
别说什么手足情深不手足情深的，感情这东西，既然好好的，就别试来试去的，真试出问题来时，那就是你自作自受。
所以，贺兰曌不但不答应，而且给唐治当面发下话来：“这是老身的决定，不容违拗。治儿，你给我记着，韦氏一日不死，齐儿和修儿不得还京。便是老身死的那天，也不许他们回京奔丧！”
唐治碰了一鼻子灰，出得宫来，满心郁闷。
他知道老太太这是为他好，防患于未然，肃清一切可能的隐患。
但，他对唐齐、唐修情感不同。
再者，他也不相信两个兄弟会对他不利。
现在这件事出来，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暗中诽议，会认为是他容不下两个兄弟，尤其是两个兄弟一旦对他产生误解，解释都嫌无力。
无奈之下，唐治还是硬着头皮分别去拜访了大哥、二哥。
其实他现在是皇太孙，虽说他是弟弟，唐齐和唐修是兄长，也只需他宣二人前来。
不过，唐治还是主动登门了。
其实唐齐还真没多想，二人对帝位没有觊觎之心，便也不会疑神疑鬼。
这让唐治宽心不少，于是委婉说明自己的无奈，又再三表示，等以后时机成熟，自会召大哥回京，兄弟常聚。
从大哥这回来，唐治便放宽了一半的心思，第二天，又去了二哥府上。
唐修一见唐治，便两眼一亮，兴致勃勃地道：“老三，你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见识广，做事也靠谱，你说，哪儿的漂亮姑娘多？”
唐治一脸茫然，不知道二哥这抽冷子的一句话，从何说起。
……
唐治去与兄弟交心，说开心结。
而这时候，息夫人终于得以离开皇宫了。
她虽然不禁自由，但所谓的不禁自由，其实大有限制。
比如在宫里，她一个照顾冷宫的宫婢，很多地方她都无权出入。
而宫娥宫婢们虽然有假期，可太监们出宫容易，为了提防有宫娥出宫一趟，回来过上一段时间却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所以限制也很严。
宫城侧面一道城门外设了栅栏，宫娥们大多只能在这儿，隔着栅栏与亲人见个面儿。
想上街机会也有，基本上就是奉旨采买，或者陪同贵人出宫，省亲啊、郊游啊什么的。
但那就不是一般的宫娥了，多是宫中贵人身边的近人。
可现在宫里头是老太太当家，所有人都谨小慎微，不敢张扬，这机会也就尤其的少。
但也没有绝对，一些特殊情况，倒也不禁。
比如说，有些隐疾伤病什么的，人家太医院都是有品秩的医官，不可能给她们看病，更不可能给她们免费抓药，宫里用的药物，又异常珍贵
这时候持个病假条儿，还是能够通融的，除非你得罪了管事太监。
息夫人当然不可能得罪管事太监，李公公和穆公公没对手下说过半句照顾息夫人的话，可是宫里那帮管事太监哪个不是人精？
那都是你放个屁，他都能揣摩出七八种味道的小精灵。
所以，息夫人拿着病假条儿来了一申请，便被爽快地通过了。
息夫人这才得以出宫，一出了宫，便雇了头驴子，骑着“出租驴”，先过天津桥，往坊市里胡乱转悠了两圈儿，确信无人跟踪，这才心急火燎地赶向东宫。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套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惊天消息。
难怪唐仲平和韦氏对唐治是那样一种奇怪的态度，现在一切都说的通了。
此时前往东宫，她是极度恐惧的。
因为，这样一个消息……
唐治听说之后，还会让她活着吗？
她真的不知道。
之前含羞带怯，大胆接近，她说，不相信皇帝，但是相信男人，是真心话。
她把自己都给了唐治了，唐治以后还真难对她做出鸟尽弓藏的狠心事来。
虽说世事无绝对，但大部分男人都是如此，结下这份情，他就很难杀伐决断了。
但……不包括这种重大机密啊。
他会杀我灭口的吧？
息夫人心中很是绝望，可她又不能不去。
唐治既然对韦氏产生了怀疑，把她送到韦氏身边以探虚实，那么以唐治缜密的心思，既已对一个人起疑，就不可能毫无防备。
韦氏的这个秘密，不可能成功了。
除非，她选择现在去见贺兰圣人，那或许还有机会。
但，也只是扳倒唐治的一个机会。
现在唐治大权在握，贺兰圣人知道了，都不见得一定能扭转乾坤。
可是韦氏偏偏还贪心不死，想着东山再起，那就更没有成功的可能了。
她若跟着韦氏，必定一起完蛋。
去见唐治，如果那冤家狠心，真要让她死，那……便爽快去死吧。
看在她以死献上这个秘密的份儿上，唐治对她的女儿和家人，必定能有所庇护的。
怀揣着这样的悲壮心思，息小娘子赶到了东宫。
东宫皇太孙不在，去他二哥府上了。
太子宾客徐伯夷听说息夫人求见，便叫人把她传了进来。
徐伯夷就住在东宫，不过不要误会，东宫也是分前朝后朝的。
前朝是太子办公的地方，各种职司衙门，俨然是一个“小六部”，后边截宫宇，才是内宫所有，外臣禁足。
徐伯夷作为东宫的专属官，一人之下的太子宾客，就住在前朝的侧院儿里，办公呢，则在太子宾客的签押房里。
他在陇右时，和息教授那是同僚，息夫人自己作死，落得这般下场。徐伯夷是不知道其中底细的，但毕竟是故人。
而且，李家受到了皇太子的惩治，这个时候，已经发配宫中为奴的息夫人跑来东宫做什么？没有重要大事，她不可能贸然来此的。
息夫人又不是没见识的妇人，不知道分寸。
徐伯夷生怕耽误了皇太孙的大事，所以，便叫人把息夫人传进了他的签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