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治在九曲榷场给各方豪强大喂定心丸，鼓励他们尽管放心大胆地来九曲投资。
只要他们肯来，百业自然兴旺，那些细务，不需要唐治去规划，他只要给了方向、定了规矩，这些豪强可以比有他指挥着做的更好。
唐治是很清楚外行指挥内行，行政过度干预的弊端的。
与此同时，无定河畔，鬼王城中，裴甘丹也在召开会议。
唐停鹤坐在左首，身上手上有股子鱼腥味儿，看那打扮，大抵是从河边刚喊回来的。
裴甘丹瞟了他一眼，倒也不以为意。
他要的就是大周朔北王这块招牌而已，本也没指望唐停鹤能有什么雄心壮志。
卢雨婷大腹便便的，就坐在他身边。
按照裴甘丹的新规，王后已不得干政了。
但是随着卢雨婷肚子越来越大，即便是心狠手辣的裴甘丹，为人父的感动也渐渐被唤醒，现在宠她如珍似宝，所以就揽在了身边，给她腰后垫了厚厚的软垫。
卢阮、萧千月、南无吉万马、牙直原北等重要官员，俱都在列。
牙直原北是个标准的慕周派，不过做为第一批被收缴了权力的部落酋长之一，他对裴甘丹一直很顺从，背后也没有什么小动作，所以，裴甘丹对他依旧予以重用。
人才难得啊！
更何况牙直原北很熟悉大周事务，而他将要采取的行动正是针对大周的，离不了这个中原通。
水至清则无鱼，既用且防就好。
所以，裴甘丹把牙直原北的家人，全都迁到了王城外，这就是变相的人质了。
“诸部首领，近来频繁发生意外！”
裴甘丹目光一冷，森然道：“本王初以为，定是本王刚刚登基，行为上有所不慎，触怒了九凤大神，降下灾殃。
但是，大祭司已几次设坛，祈问九凤大神，并无大凶卦相。本王思来想去，若非上天降下灾殃，那么，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制造事端，动摇本王根基了。”
在座的大臣俱皆心中一凛，裴甘丹定下了这样的调子，这是又要在鬼方大开杀戒了么？
果不其然，裴甘丹道：“沙牛儿，南无吉万马！”
两人立即站起，抱拳道：“大王。”
裴甘丹道：“你二人分别领兵去，巡察各部，寻找线索。如果是有人刺杀对手，刻意制造事端，不管涉及到谁，给我一查到底，本王许你们便宜行事之权。”
牙直原北和南无吉万马肃然道：“遵命！”
裴甘丹又与众人商议了一番，这才结束了会议。
见唐停鹤兴冲冲地要转身离去，裴甘丹忍不住唤住他道：“朔北王，本王早晚是要将你送回朔北，扶你重新登上王位的。
你倒不必亲身上阵，弓马一类的技艺，不愿学也罢。不过，该收收心思，联络一下你在朔北的旧部，不要整日沉迷于嬉戏之物。”
唐停鹤略显尴尬地答应一声，这才离去。
卢雨婷方才一直在旁边安静地吃着石榴，待众人散去，才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却嘟起嘴儿来，在裴甘丹唇上印了一下。
石榴汁顿时染上了裴甘丹的唇。
“大王方才的样子好威风，看得人家小心肝儿卟嗵卟嗵的。”
卢雨婷揽住了裴甘丹的脖子，笑吟吟地道：“大王这是要大开杀戒了么？”
裴甘丹笑道：“本王的意思，可不是要大开杀戒，一味的杀戮，不是办法。本王只是想给他们一个选择罢了。”
卢雨婷好奇地道：“选择？选择什么？”
裴甘丹笑而不语，反而一伸手，将卢雨婷抄了起来，轻盈地抱在怀里，便往后帐走。
卢雨婷媚眼如丝，昵声道：“大王不许轻狂，人家怀着你的孩子呢。”
裴甘丹在她耳边道：“自然有些法子，不会动了胎气。”
卢雨婷扭动腰肢道：“那也不行，大王那么神勇，人家可不放心。”
裴甘丹心中大悦，哈哈笑道：“罢了，本王再唤两个侧妃来做你帮手……”
说着，他已抱着卢雨婷，直奔后边的寝宫去了。
……
金城，集贤院。
在唐治这个院长率人去了九曲之后，集贤院的紧张气氛便松驰了许多。
被选入集贤院的，都是陇右的储备人才。
不过，陇右现在百业待兴，再加上九曲之地的开拓，所以，学习时间都不会太长，而且一旦离校，除非在集贤院时犯过重大过错，否则都有实缺叫他们上任。
因此，这里可以说是陇右各方都为之瞩目的所在。
各方豪强自然也不免要将门客子弟各色人等，想方设法地送进来。
如此一来，集贤院登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集贤院的教授里，最受欢迎的就是杨紫陌、杨疏影，尤其是息夫人。
毕竟，听课本身是很枯躁的，这几位教授看着养眼啊。
论人气，其中尤以息夫人为甚。
杨紫陌和杨疏影自然是极美的姑娘，可是出身……，她们是渭州杨氏啊。
这些进了集贤院的官吏，哪有配得上人家的？连想象空间都没有。
可息夫人就不同了，本来也是极高贵的人家，但李家现在已经倒了啊。
再一个，息夫人那种成熟水蜜桃儿般的风情，也不是杨紫陌、杨疏影两位未出阁的闺中少女所能比拟的。
闫逸尘就是痴迷于息夫人风情容貌的一位好学生。
息夫人负责教授的主要是钱谷之学、经济之事，以及天策府的谕令解析。
简而言之，钱谷、经济之学，是让这些未来的地方官对此有一个清晰的了解。
他们可能不会去做太具体的事情，但是如果不了解，就很容易被手下的小吏们所架空，任其摆布。
息夫人在李家，能成为真正的内管事，打理李家的偌大产业，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不仅理论知识丰富，各种防范漏洞的实例也是能信手拈来的。
别看她打理的只是李家的产业，光是万亩大农庄，就有五个。还有山中的铸币厂，成州的各处大店铺……
她的经验，教授这些官员绰绰有余。
至于天策府的谕令解析，则是让他们深入了解唐治下发的每一条政令、每一段讲话，从中了解唐治的具体思路和看法。
这些弄明白了，他们主持地方政务，才不至于跑偏。而且他们领会贯彻了，才能及时向他们的下属传达。
美丽的息教授今天讲解的，就是唐治在九曲榷场发表的以豪强喻家庭的那番讲话。
息夫人一番深入浅出的讲解，把唐治的话掰碎了、揉开了、搓细了这么仔细一分析，听课的官吏们便恍然大悟。
有了这番理解，他们被派任实缺官之后，遇到的与此相关的许多事情，便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了。
授完了课，息夫人将备课笔记一卷，往肋下一夹，便向外行去。
一排紫荆花树，芬芳美丽。
檐下有风铃叮咚。
息夫人很注意讲课时的穿着，所以衣着极素，只有黑白两色。
但，漂亮女子衣着素净时，却别具一种美感。
八月天气，金城衣着尚不多厚，柔软宽大的衣袍，随着她的步态和微风的吹拂，依旧将一道道美丽的曲线时隐时现。
追在后边的闫逸尘看得心中一团火热。
“息先生，息先生。”
闺逸尘追了上来。
息夫人停住脚步，蛾眉微微一挑。
闫逸尘四旬上下，身材颀长，美髯垂胸，眉眼方正，称得上是英俊潇洒了。
息夫人含笑道：“闫逸尘？”
进了集贤院的人，不管原来是官是吏，官职大小，都是学生。
息夫人做为老师，自然可以直呼其名。
闫逸尘道：“正是学生，学生对于先生方才的讲解，还有一点不明之处，希望先生指教。”
“哦？尚有何处不解？”
息夫人说着，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走边说。
闫逸尘便趁机上前一步，和息夫人走了个并肩。
美人在侧，幽香沁鼻，细声软语，眉眼如画，把个曾经沧海的闫逸尘迷得如同踏步云端。
他小小提了个问题，待息夫人解答一番，便很技巧地聊起了闲话儿。
他来集贤院之前，就已经是一县主簿啦，毕业之后，一定前程远大啦。
他夫人为了侍奉远在代州的父母，他孤身一人在陇右任上啦……
息夫人那是何等人物，早过了懵懂天真的年纪，闻弦音而知雅意，顿时就明白了他的追求之意。
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回遇见了，黛眉微微一蹙，正想着该如何让他知难而退，便听远处一声大喝：“闫贤弟，逸尘贤弟，顾教授有急事找你。”
闫逸尘一愣，无奈之下，只好依依不舍地向息夫人告辞，匆匆赶去。
息夫人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便往集贤院外走。
闫逸尘匆匆跑到同学高力川身前，急急问道：“斋长（班长），顾教授唤我何事啊？”
高斋长板着脸，手一抬，一根戒尺便举了起来，劈头盖脸打将下去：“你个獠獠般的北方佬，不成器的狗鼠辈，你要害得大家前程都毁了是不是？老贤，不当人子……”
能当斋长的，当然本来官阶就比他高，毕业后外放，官职还是比他高。
闫逸尘不敢反抗，只好抱着脑袋叫道：“斋长，何以如此、何必如此啊。”
“何以如此？息先生的主意你也敢打，小家雀儿扑老鹰，你不要命啦！”
闫逸尘苦着脸儿道：“斋长，年兄啊，息先生……我怎么就不能有念想了？”
高斋长一把揪起闫逸尘的衣领子，把他扯到面前，咬牙切齿地道：“我听说，李家能保得周全，没有满门抄斩，就是因为……”
闫逸尘听完了只惊得目瞪口呆：“不……不会吧，真有这种事？”
高斋长把他衣领子狠狠一松，冷笑道：“真不真的，你去试试？”
闫逸尘干笑道：“不……不……不敢了，多谢斋长提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高斋长冷哼一声，把戒尺往身后一背，扬长而去。
闫逸尘定了定神，往回走时，只觉两腿发飘，一阵风来，后背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