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要邀人吃饭,顿时惊动了百乐门的总经理。
  他亲自下来过问,又安排了最好的包间,忙前忙后,照顾得极为周到妥帖。
  
  眼看着丰富的菜品流水样地送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杜月笙才一挥手,让总经理等人退了下去。
  
  很快,偌大的包间里就只剩下杜月笙和许言两人。
  
  “小兄弟,你刚才说你是叫许言?”
  
  杜月笙亲自倒酒,第一杯就递给了许言。
  
  “对,先生一再追问,可是从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许言故意没有叫破杜月笙的身份。
  
  他心中隐约猜到,或许是当初自己的名声传出去,也传到了上海滩某些人的耳中。
  
  毕竟,当初对他抛出橄榄枝的人很多。
  
  上海滩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跟常沙之间的水运往来密切。
  
  这个消息传到这边,也说得过去。
  
  “哈哈,是,我当初曾听说,在湖南那边出了个年少有为的英雄豪杰,获得了不少人的青睐招揽。”
  
  “当时我还说,若是这样的人物在我身边,也绝对会收到麾下以为己用。没想到,今天就见到小兄弟本人了。”
  
  许言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听懂了杜月笙的话外之音。
  
  不过,他也没把这番话当真。
  
  杜月笙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轻易容留陌生人跟在身边。
  
  再说,就算他真的慧眼识英豪,自己也不可能丢下常沙的基本盘,帮他在上海滩打天下。
  
  给人枪,哪有自己做土皇帝来得自由舒心。
  
  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谦虚地说:“先生过奖了。”
  
  “许言只是一个流落至常沙的无根飘萍,只想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地,经营好一番自己的事业,不至于在这乱世颠沛流离罢了。”
  
  “我看先生面向温和,气势却尊贵逼人。刚才那么跋扈的林副官,在先生面前也是谨小慎微,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许言终于把话问出了口。
  
  杜月笙摇头道:“哎,小小身份,不足挂齿。鄙姓杜,杜月笙!”
  
  他说得轻巧简单,眼睛却紧紧盯着许言。
  
  本以为会看到许言震惊且狂喜的神情,没想到对方笑意淡淡,眼中更是波澜不兴。
  
  若是非说有什么改变,也只有一种一见如故的喜悦而已。
  
  “杜先生,原来您就是鼎鼎大名的上海王杜月笙先生?”
  
  “我早就听闻过杜先生的种种事迹,心中仰慕已久,没想到今日居然这么巧,就能在百乐门见到先生。”
  
  杜月笙也是阅人无数。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不知多少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这种欲擒故纵的姿态,也不是没有过。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对许言下结论,而是执著酒杯说。
  
  “相遇即是有缘,今日你我能有机会同桌把酒,就当好好珍惜。”
  
  “我见小兄弟也是面相英俊、气度不凡,一见心喜,有心想要与小兄弟结识一番,不知可否给杜某这个机会?”
  
  这回,是他主动抛出了最大的诱饵。
  
  许言的表情跟刚才依旧一样,但也没有拒绝。
  
  
  “能与杜先生相识,是我的荣幸。您可不要说什么给机会的话,我们现在,不是已经相识了吗。”
  
  这般的不卑不亢,一看所说的话就是出自真心。
  
  这回,杜月笙对许言,更是高看了一眼。
  
  毕竟,只要能搭上自己这条线,将来的泼天富贵,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许言看上去,从头至尾都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没有在意这件事。
  
  “果然后生可畏,能有这般心胸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
  
  杜月笙在心底暗自点头。
  
  这回,他是真的存了爱才惜才的心。
  
  “既然如此,以后你也不要叫我杜先生了,我年纪比你大,一声大哥总是当得起的吧?”
  
  杜月笙试探地问了一句。
  
  许言立刻从善如流地说:“当然,杜大哥如果不介意,那我就这么喊了。”
  
  “哈哈,好!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杜月笙心情大好,忍不住就连喝了三杯酒。
  
  二人接下来,只是把酒言欢。
  
  杜月笙没有问许言来上海滩做什么生意,许言更没有主动提起,仿佛二人相交一场,根本就不会涉及到什么利益关系。
  
  酒过三巡,二人之间的气氛愈发融洽。
  
  杜月笙转眼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许言知道,这是酒席终了的暗示,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许小弟,今天能够结识你,大哥心里实在是高兴。”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我想也该差不多回去休息了。”
  
  杜月笙果然主动提出了要离开。
  
  许言虽然没能通过林副官的手,得到接近欧罗巴大使的机会。
  
  但他却有意外之喜,就是因此搭上了杜月笙的线。
  
  他也知道,事情不能太过急于求成。
  
  尤其是面对这种人精般的人物,更是要放平心态。
  
  否则,一旦被对方误会,他是故意算计着要接近对方。
  
  那才叫真的糟糕呢。
  
  所以他也跟着站起身:“杜大哥,您今日也喝了不少酒,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那小弟就此告辞,不叨扰了。”
  
  二人一起并肩走出百乐门,在门口又是一番话别,才各自上了车。
  
  这一幕,又落在蹲守在门外的记者眼中。
  
  他抓紧机会,连续拍了数张照片。
  
  又趁着杜月笙的保镖没有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消失在夜色中。
  
  杜月笙对这一幕,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每天蹲在法租界外,等著抓他杜月笙新闻的记者们,就能绕着上海滩排上一圈儿。
  
  他看了许言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就把到了嘴边的叮嘱给咽了回去。
  
  只是在许言的肩膀上用力拍拍,随后就上了车。
  
  许言一直等到杜月笙的车子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子。
  
  赵国忠和李双跟着上车,正准备让司机开车,许言却突然叫停。
  
  对着李双吩咐道:“刚才那个离开的记者,今晚,带到我的舱房来。”
  
  李双闻言,立刻下了车,就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