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
  
  黑暗之中,传来一道深深的叹息。
  
  金谷年心头一震。
  
  竟然是他。
  
  她抿紧嘴唇,眼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幽光。
  
  “你回吗?”她垂眸,慢慢地缠着手臂上的绷带,淡声道。
  
  许久,那边才应了一声:“不了。”
  
  金谷年手缠绷带的手一滞,随即道:“好。”
  
  便再没反应。
  
  事后,金谷年默默走到大树后,驾着马车驶入黑暗之中。
  
  一会儿,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黑衣男人。
  
  俊美无双的脸容,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锋芒不露,细薄的嘴唇,如玉雕一般。
  
  他在原地捡起一把精制的钢弩,还有几颗催泪弹,烟雾弹,各种药品。
  
  他注视着金谷年离开的方向,眼底却溢出一丝宠溺的暖光。
  
  口是心非。
  
  “呜…”
  
  脚下传来呜咽声,原来是还没死透的宋世芳。
  
  “救我…”她抬起溃烂的脸,哀求道。
  
  当看清男人的脸,如同见鬼一般,惊悚万分:“是你—”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剑穿过喉咙!
  
  男人转身离开。
  
  宋世芳的身体在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
  
  血流了一地。
  
  此时,从远处缓缓驶来一辆天青色马车。
  
  车厢里传来一个老女人喋喋不休的辱骂声,还有抽打耳光的清脆声。
  
  “死丫头,你以为你还是千金大小姐吗?我呸,你就是窖子里的暗娼罢了,回头要是伺候不好四爷,你小命也别想要了!”老女人拿手指戳女子的额头,阴阳怪气道。
  
  年轻女子掩着脸,当着老女人的面前,从袖口里掏出一指刀,忿然道:“你若是再逼我,我,我不活了!”
  
  竟是多日不见的冯乐儿。
  
  “哼,想死,你也配!”老女人咄咄相逼道,“老娘花了二十两帮你赎身,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她扑过来。
  
  冯乐儿退无可退,咬咬牙,当场抹了脖子,滚下马车。
  
  “死丫头,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呸,作梦!”
  
  老女人从马车里跳下来,跟车夫七手八脚扶起冯乐儿,摸了摸她的鼻息,边骂边松了一口气。
  
  “死丫头,回头我再收拾你!”老女人骂骂咧咧的,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的两具尸体,吓得脸一白。
  
  车夫壮着胆子去看了一眼,回头道:“都死了。”
  “快走,真晦气。”老女人催促道。
  
  一会儿功夫,他们也消失在黑暗里。
  
  日出东升。
  
  金谷年赶着马车,星夜兼程,终于来到长公主府邸面前。
  
  这是一座恢弘大气的宫殿,苍劲有力的“昭和公主府”牌匾下,两只大红灯笼迎风摆动,巨大的石狮立在两旁,如士兵一般。
  
  昭和公主,是宋哲宗赐予金谷年的称号。
  
  就在金谷年微微发愣的时候,门口走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篷头垢面,每个人手里捧着一口碗,眼巴巴地望着长公主府的大门。
  
  这时,红漆大门缓缓打开,龙大海带着几个护院走出来,身后紧跟着香袖、蔡娟婆孙,赖老三等等,他们抬着一口口大锅,架在门口。
  
  “乡亲们,排好队,粥跟馒头管够!”龙大海手里举着个喇叭,大声喊道。
  
  顿时,那些人依然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蔡娟掀开锅盖,看到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忍不住躁动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香袖跟蔡娟等女眷负责分派包子,赖老三跟龙超风几个男人盛粥,看似乱哄哄的场面,实则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金谷年看着那些领到包子跟粥的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感慨不已。
  
  几个月前,临海的村庄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海啸,都被淹了,后来又发生了瘟疫,存活下来的人,都活得无比艰难。
  
  宋哲宗真是给她寻了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金谷年嘴角扯出一道讽刺的笑。
  
  突地,人群中发生了惊恐声。
  
  原来是一个孩子吃包子咽得急,被呛住了,他的母亲哭天抢地的,顿时乱成一团。
  
  龙大海快步走来,用力地拍打那孩子的后背,可那孩子的脸都变得青紫,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看就要没命了。
  
  金谷年快步走来,一把夺过那孩子,大声道:“大海,松手。”
  
  听到这话,龙大海怔住了,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乖乖地站到一旁。
  
  金谷年将那孩子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头微微低垂,手心猛地用力一拍—
  
  “噗!”的一下,孩子的嘴里吐出半只包子。
  
  “多谢大娘!”孩子的母亲跪倒在地,朝金谷年跪拜道谢,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金谷年见她咳出血来,皱着眉头,将她扶起来,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你这个病,多久了?”她淡声道。
  
  女人看着三十多岁,长得骨瘦如柴,眼里一片疲色。
  
  她抹了抹嘴角的血渍,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半年了,快不行了。”
  
  那个孩子缓过劲来,见女人咳血了,忙从腰间摸出黑漆漆的草药,体贴地送进女人嘴里,“快,吃药!”
  
  那个女人吃过药后,神色缓了缓。
  
  男孩手里的药引起了金谷年的兴趣。
  
  “能让我看看这个药吗?”她俯下身体,淡淡一笑。
  
  男孩如珍宝一般护着怀里,到底是女人开口,他才肯交给金谷年。
  
  这药像是某种药材熬制烘干而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金谷年用力一掰,竟然看到一截类似蚯蚓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蜈蚣。
  
  “你吃这些药多久了?”她问女人。
  
  女人见她的神色变得严肃,心里有些害怕,小声道:“上个月,我花了一两银子得来的。那个大师说了,一旦咯血便可服用,我服过以后,感到呼吸顺畅了不少。”
  
  “你这个肺痨,吃这些大补的东西,虽然感到一时畅快,不过是加剧病情罢了。”金谷年冷声道,“以后别再吃了。”
  
  她并不打算把药还给男孩。
  
  男孩急眼了,冲上来想夺回来,大声道:“这是我娘的救命药,你不能夺了去!”
  
  他瘦得像只猴子,目测只有六七岁,愤怒时像只小狮子。
  
  “你跟我回府,我给你治病。”金谷年不理会他,直接对女人道。
  
  女人没想到他们母子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