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儿有些迟钝地“噢”了一声，转过身低头继续往前走。
方攸同在原地懵了一下，笑道：“这是什么反应啊？”
见令儿仍然不说话，方攸同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和令儿并行：“你想让他留下来吗？”
令儿侧头看了一眼方攸同：“我想，但是他不想，所以我就不想。”
方攸同挑眉，向她投去略带惊讶的目光：“不是吧，你这么小的小孩儿思想就这么深沉？”
令儿眨了下眼：“那不然呢？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样？”
“我吗？”方攸同没什么犹豫地回答道，“问他能不能留下来呗。”
令儿停下脚步，仿佛她才是大人般地看着方攸同：“不现实啊。”
方攸同无奈地笑了：“你都没试，你怎么知道不现实。”
令儿沉默地看着方攸同，虽然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无疑不写着“你是认真的吗”几个字。
方攸同摊了下手：“行吧，好像确实有点儿不现实。”
令儿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听见方攸同在旁边儿道：“那你跟他走现实吗？”
许是没想到方攸同会这么说，令儿眼睛瞪得溜圆：“我跟他走？他要去找常朝，我跟他走做什么？”
“他说喜欢常朝了？”方攸同问道。
令儿迟疑了一下：“没有……”
“他说常朝喜欢他了？”方攸同又问。
“也没有……”
“那你在担心什么？”方攸同看着她。
令儿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这次换方攸同没话说了，闷头往前走了一段才开口道：“还是算了吧。”
说也是巧，方攸同开口的时候，令儿也开了口：“我真的可以去吗？”
她们俩也没想到会一块儿说，都愣在了原地。
方攸同有些尴尬地“嗯”了半天：“你是不是之前都没离开过序爷爷和韶光姐啊？”
令儿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方攸同咬了咬嘴巴，“那你是不是还担心荡儿不希望你跟他一起走？”
“……”
令儿虽然没答话，但方攸同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方攸同叹了口气：“你干脆就直接告诉我，你自己想不想跟荡儿走吧。”
“想。”
方攸同看着令儿，点了点头：“那行。”
“不行！”韶光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诶呦，不行就不行，你小点声儿。”方攸同把韶光按回椅子上，“这屋子离那么近。”
“是不是你给她出的馊主意？”韶光虽然很生气，但还是乖乖把声音压低了。
“这怎么叫馊主意啊。”方攸同也坐回了椅子上，“你们觉得不行，那我跟令儿说不就完了吗。”
序爷爷笑了笑：“我倒是没觉得不行。”
“序爷爷！”韶光听到这话，火又窜了上来，“您不能只惯着她们啊，先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说那小蛇，他的血毒可是随时会发作啊，到时候谁能控制得了他，咱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令儿她能行？”
方攸同在旁边儿嘟囔道：“控制不了不会跑吗，不会摇|人吗。”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韶光看着方攸同就火大。
“确实确实。”方攸同急忙道，“太危险了。”
序爷爷这时候平和地说道：“要按这么说，这世间处处是危险，难不成咱们要把令儿一直拴在身边吗？”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韶光深吸了口气，“有更安生的路，她为什么不走安生的路，非要往险境跑呢？”
“这险境并非你我可知。”序爷爷不急不缓地道，“咱们担心的是可能会发生的，并不见得是一定会发生的。”
“他血毒发作是必然的。”韶光并不退步，“或早或晚罢了，令儿若是跟他走，那便已经是在险境之中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韶光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冷下声音道：“反正我不同意。”说完，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韶光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令儿，扭头走了。
序爷爷和方攸同也看见了令儿，令儿并没有进屋，只在门口说道：“韶光姐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序爷爷和小同姐姐也早点儿休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方攸同有些不自然地扯起嘴角笑了下：“序爷爷也怪累的了，我就不打扰您了。”
正要起身，序爷爷突然问道：“小同为什么会想帮令儿说这件事儿呢？”
方攸同复又坐了回去，序爷爷一抬手，门轻轻地关上了。
“不想令儿觉得有遗憾吧。”方攸同解释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喜欢一个女孩儿，但是他一直不敢告白，嗯……就是一直不敢告诉那个女孩儿的意思，然后……”
序爷爷看着方攸同：“那个姑娘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了？”
方攸同很轻地眨了下眼：“她不在了。”
序爷爷收回视线，把放松的背打直了些：“是你上一世遇到的人吗？”
“是在我那个世界里认识的人，不是这儿。”虽然想到了序爷爷可能会听不懂，但方攸同还是按照实际说了。
序爷爷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朋友的事情我听明白了。”
“他很后悔，也很自责。”方攸同并不是可怜的语气，而像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所以他就惩罚自己孤独又痛苦地活着。”
序爷爷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或许你该告诉你的那个朋友，遗憾在漫长人生里是必然存在的。”
“那姑娘既不是因他而亡，便也无需自责。”序爷爷继续说道，“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反对令儿这件事儿。”
“毕竟令儿的路理应是由她自己来走。”序爷爷起身来到窗前，“没有咱们要她怎么样的道理。”
“不过你们也要理解韶光，她是希望你们尽可能安全些。”序爷爷看向窗外。
“是不是因为我上一世的事情？”方攸同问道。
序爷爷看着窗外不说话，方攸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还挺想知道的。”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序爷爷转过身来看着方攸同，“以你的脑子估计都已经猜到一半了。”
“那倒是不至于。”方攸同笑了笑，“跟捉妖人有关吗？”
序爷爷轻轻“嗯”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以来，应该也没少听到有人说你是上古树妖的事情吧。”
“这个确实听过不少。”方攸同点了点头，“和这个身份也有关系？”
序爷爷坐回了椅子上：“算是吧，你上一世的结局并不是很好。”
方攸同乐了下：“估计都没到不是很好的程度吧，看韶光姐生气的样子，恐怕得是非常差吧。”
序爷爷也乐了，乐着乐着突然收敛了笑容：“你差点儿就没有这一世了。”
方攸同轻眨了几下眼睛，点头道：“听到过。”
序爷爷的胳膊轻轻搭在桌边儿：“当时我们也确实是拼上性命去救你的。”
“你运气很好，我们运气也很好。”序爷爷继续说着，“都活了下来。”
“我当时为什么会差点儿没命呢？”方攸同一下就找出了序爷爷一直不愿意说的那部分。
“你上一世，很喜欢一个捉妖的小伙子。”序爷爷说了一句停下来看方攸同的反应，没想到方攸同竟然笑了起来。
序爷爷明显没想到方攸同会是这种反应，方攸同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现实里还真有这种事儿啊……”
“我上一世，为了个男的，命都不要了啊？”方攸同的语气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
“这么说，也不确切。”序爷爷的手微不可察地握了握，“只是被骗了而已。”
“只是被骗了而已？”方攸同提高了些声音，“命都差点儿没了，还只是被骗了而已？”
“我的天……”她颇为无奈地摸了摸眉毛，“你们这古代人心也忒大了，啊不是，古代妖。”
序爷爷看着方攸同笑了笑：“之所以会被熟悉的人骗，证明足够信任，也证明足够珍惜。”
“没有必要否定自己的情感。”序爷爷轻叹了一声，“也没必要否定过去的经历。”
方攸同心中无奈，倒也不是要否认，但之前那些经历跟她确实没什么关系。
“是怎么骗的呢？”方攸同继续问道。
“他想让你帮忙救个人，不过很可惜，那是个局。”序爷爷的语气既不愤怒也不带着可怜，“目标自然是你的灵核。”
方攸同听着序爷爷说的，虽然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也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单就这件事儿本身来讲，已经足够让她气愤和无语了。
方攸同用手撑着下巴：“那个局是谁设的？捉妖人吗？”
“是他，但不全是他。”序爷爷说道，“我想他大概也有苦衷，但很抱歉，他就算有再大的苦衷，我们也不能理解。”
方攸同呼出口气：“确实，救的那个人对他来讲很重要吗？”
“是他师父，应该算是挺重要的吧。”序爷爷想了想说道。
方攸同听到这话突然愣住了：“啊？这么巧的吗？他师父？”
“不会……”方攸同抬眸看向序爷爷，“是我认识的那个吧？”
序爷爷收回视线，看着桌子上的茶，拿起来喝了一口：“是谁很重要吗？”
“我想，应该会很重要。”方攸同看着序爷爷的动作。
“他已经不记得了。”序爷爷放下手里的杯子，“韶光在很早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便一直暗里跟着你，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伤了那个孩子，那段记忆他已经没有了。”
方攸同颇为无奈地哼笑了一声，心中像是有一口闷气无法排解：“连罪责感都不用背负，有些人果真就是天生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