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你看我 > 第63章入冬
  
  燕翼拾起地上的银刀,看着宫璞玉:“你还真是为了自己什么都肯做,荡儿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利用?”
  宫璞玉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蛇:“那孩子本来就身中血毒,发作是迟早的事情,这也是为了他不再忍受痛苦。”
  燕翼叹了口气,用力闭了下眼睛,她觉得已经没有反驳的必要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他的任何行为都出于“正义”,而“正义”的定夺权却只在他自己手里。
  燕翼手里的银刀转了一圈,和方攸同对视了一眼,她们俩一前一后,把宫璞玉夹在了中间。
  宫璞玉不屑地笑了笑,燕翼手上的银刀向着他的脑袋砍去,宫璞玉抬手一挡,另一只手运气往燕翼的腹部推去。
  在推出去的刹那,一条藤蔓扯住了他的手腕往后拽去,宫璞玉这一掌直接打在了墙壁上,轰出一个大洞。
  趁此机会,燕翼手腕一转,银刀横着向宫璞玉的脖子划去,宫璞玉往后仰头躲开,但还是被划出一个血道。
  与此同时,方攸同拽着藤蔓往后一扯,直接把宫璞玉甩到了柱子上,一人粗的木柱被生生撞断了。
  宫璞玉“嘶”了一声,轻笑道:“还行。”
  方攸同自然没有让他好好站起来的意思,藤蔓缠住他的脚腕,猛地一拉,宫璞玉又被拖出去好远。
  虽然是这样,但宫璞玉却没有恼怒的意思,手一拍地面,直接站了起来,手腕、脚腕的藤蔓也随之砰地断掉。
  “你也许弄错了古藤之术的要义。”宫璞玉看着方攸同开口道,“你用得虽然灵活,但却并不致命。”
  方攸同根本搞不懂宫璞玉说的古藤之术是什么,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能用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不理解古藤之术,不代表她听不明白宫璞玉后面那句话的意思。
  方攸同皱了下眉,宫璞玉已经出手了,藤蔓和她的颇有些不同,更粗壮且速度更快,她反应的瞬间,藤蔓就已经插进了燕翼的肩膀里。
  燕翼抬起银刀一下就给砍断了,但方攸同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断在燕翼肉里的藤蔓并没有停住不动,而是往更深的地方钻了进去。
  燕翼疼得直接倒在了地上,方攸同过去扶住她:“燕翼,燕翼,你忍忍,听着我说话,忍住。”
  方攸同把自己的藤蔓也伸进了燕翼肩膀上的伤口里,燕翼痛苦地叫着,浑身不停地颤抖,方攸同按住她的肩膀,把藤蔓继续往里伸。
  在拽住那截断掉的藤蔓之后,方攸同用力把它往外拉,那截藤蔓的力量非常大,和方攸同的藤蔓不断拉扯着。
  燕翼紧紧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方攸同知道如果自己再拽不出来那截藤蔓,等它触及到燕翼灵核的时候就完了。
  方攸同直接用腿压住燕翼的身子,握紧藤蔓猛地往外拽,她能感觉到已经拽出来了一些,在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脖子就被紧紧勒住了,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松开自己藤蔓的意思。
  可宫璞玉也不会让她如意,另一条藤蔓直接捆住了方攸同的两只手,见方攸同还是不肯松手,藤蔓越勒越紧。
  方攸同“啊”地叫了出来,宫璞玉用藤蔓把她的两只手直接勒断了。
  方攸同的胳膊剧烈地抖着,但当她听到咚咚两声,惊醒般朝着燕翼转过头去,燕翼曲着的两条腿不再挣扎了,而是缓缓落到了地上,表情停留在了她最痛苦的那一瞬,眼睛无助而又绝望地向上看着。
  手上的剧烈疼痛在此刻也不那么明显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音,燕翼的表情让她没办法移开视线,很难受但还是要看。
  “方攸同!”很大的一声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攸同的眼睛这才聚焦起来,她看向筑城,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能开口说话了,但宫璞玉的表情很不好,甚至露出了很少见的凶狠表情。
  窒息感越来越强,方攸同感觉藤蔓撬开了自己的嘴巴,从嘴里钻了进去,有那么一瞬间,方攸同甚至在心里想,这可比在医院做无麻胃镜难受多了。
  耳边不断响起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那是筑城在叫她,方攸同抬眸看向宫璞玉,手骨断裂的痛感直达全身,但她仍然硬着头皮把胳膊往前伸了出去。
  要致命,这是宫璞玉教她的。
  藤蔓瞬间穿透了宫璞玉的胸膛,宫璞玉的表情出奇的复杂,惊讶的同时又带着些自嘲般的无奈。
  宫璞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前胸,他呼了口气叹道:“说实话,你可比我那两个徒弟学得快多了。”
  方攸同并不说话,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身体里的藤蔓绑住了自己的心脏,那是妖怪的灵核所在,现在就是速度的对比了。
  她往后一拉胳膊,宫璞玉闷吭了一声,但方攸同也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
  就在这时,一团黑气从宫璞玉后方直穿而过,拽着方攸同手里的藤蔓,直接把宫璞玉的心脏拖了出来,并一把推开了方攸同。
  方攸同和宫璞玉同时摔到了地上,黑气也落了地,昭瑞手里握着那颗往下滴着鲜血的心脏,低头看着方攸同。
  “抱歉。”他说道。
  方攸同已经没什么力气回应他了,她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的颈窝上,侧过头去看,原来是令儿,方攸同心想,一晚上这孩子可是没少哭。
  方攸同很努力地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但只抬起来一点儿,令儿见状赶忙握住了她的手。
  “诶呦我天。”方攸同用气声说道。
  “噢对不起,对不起。”令儿才意识到她的手现在没法碰。
  方攸同疲倦地笑笑,微微张开了双臂,令儿低下身子紧紧抱住了她。
  耳边传来方攸同的叹气声,令儿听到她对自己说:“真的很抱歉,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了。”
  话音落下,令儿感觉到自己被一层金光笼罩着,那感觉很温暖,像是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
  金光消散,她怀里的妖怪却陷入了良久的沉寂,令儿缓缓抬起身子,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方攸同。
  她感觉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是沉默地跪坐在方攸同旁边儿,直至昭阳和昭瑞走过来。
  昭阳对她说道:“她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令儿依旧是不说话,昭阳叹了口气:“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用了。”令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起身道,“多谢了。”
  昭阳和昭瑞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朝令儿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令儿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筑城,因为宫璞玉已经死了,筑城身上的金色绳子也随之消失了。
  她收回视线,把方攸同的尸体拖到了序爷爷和韶光旁边儿。
  筑城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朝令儿走了过去:“你自己……”
  令儿听到声音看向他:“可以。”
  筑城微微垂下头:“那就行。”
  令儿发现筑城的视线是向下的,但却始终不往方攸同的尸体上看,令儿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突然想问。
  “你喜欢小同姐姐吗?”令儿微微蹙起眉头。
  筑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抬头看向她:“我……”
  “不知道。”筑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方攸同。
  令儿侧了下头,表情归于平静,再次转回头时说道:“不知道就是不喜欢。”
  她看了一眼燕翼的方向:“燕翼姐姐,你帮下忙吧,我和她周边的妖怪不太熟。”
  筑城点了下头,见令儿蹲下,把手放到了地上。
  枝叶从她的手里爬了出来,顺着地板一路爬到了方攸同他们身上,枝叶越来越多,渐渐把他们的身体都覆盖了起来。
  待令儿微微抬起手,所有枝叶都往回收去,三具尸体也跟着消失了。
  令儿站起身,朝筑城颔了颔首,没有再说一句话,眨眼间消失在了屋子里。
  船板上传来吱呀的声音,鹤老头儿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叹了口气。
  “打扰您了。”筑城弯腰进了船篷。
  鹤老头儿没有看他,只是把茶杯碎片默默放到了桌子上。
  筑城看了一眼,拿出一只小白瓷瓶也放到了桌子上。
  鹤老头儿的视线在瓶子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听见筑城说:“抱歉,这个是……”
  “行了。”鹤老头儿打断了他的话,“放这儿就走吧。”
  筑城张了张嘴,鹤老头儿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便说道:“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就这样吧。”
  筑城闭上嘴,轻轻咬了下牙:“您多保重。”说完,转身出了船篷。
  鹤老头儿在筑城走了之后,看着桌子上的瓷瓶愣了许久,他拿起瓷瓶和茶杯碎片,来到船篷外。
  “你说的,随便哪儿。”鹤老头儿看着天上的月亮自言自语道,说完,一下把瓷瓶和茶杯碎片扔进了苍苔河里。
  鹤老头儿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嘟囔道:“永远也别上岸了。”
  筑城安葬完宫璞玉和李卜维的尸体,在李卜维家的院子里坐了一整夜,身旁的石桌上铺着一个小本子,里面记着类似日志的内容。
  打开的这两面写着“还是离开了门派,终归是有不舍的,尤其是对阿城,这孩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单纯和固执,也不知道这样于他是好还是不好,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也不想再做捉妖这件事儿了。”
  “原因不限于和师父的想法越来越有出入,其实他的诸多做法早在很久之前我就不太能理解了,但总归是教授了我很多东西,所以即使现在不能走在同一条路上,依然感谢他的教导之恩。”
  “对于师父来讲,除妖乃人间正道,所以可以不计方法和后果,这样一以贯之的做法,在我见到越来越多的妖怪之后,也更加不能理解了。”
  “阿城在年纪尚小的时候,问过我一个几乎所有捉妖人都喜欢问的问题,所有妖都是坏的吗?我当时只是觉得这问题好傻,现在看来,其实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是为了验证还是为了找到共鸣?其实压根就不为了什么,因为不管得到对方怎样的回答,都只会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世间善恶的定夺在最初大概是没有个本子写出一二三四五的,当然直至现在也没有完全详尽的判断善恶的依据,不过是人们长久以来形成的道德标准罢了,至于这标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尺,人们拿着这杆尺量量自己,又量量别人,久而久之,无形之中有了对错,有了黑白,有了善恶。”
  “随着年龄的增长,遇见了各式各样的事情,而观念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转变,并不是说是非不分,只是越来越发现这世上原来没有那么多绝对的白与黑,善与恶,想来,也要在漫长的人生里去看更多,听更多,想更多,不断地否定、肯定。不过想通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连明天要吃什么都还犹豫不决呢。”
  “想来想去,还是小时候好啊,唉,又想阿城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如何,好久没见到了。”
  筑城再见到令儿是几天之后了,他期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但后来想了想即使是被厌恶,也还是应该去看一下,没想过让人家原谅,但自己不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筑城来的时候,令儿正坐在院子里编着一个竹筐,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新弄的。
  令儿在筑城上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直至筑城站在院子外,她都没有抬过头。
  直到把竹筐弄好,左看看右看看,似是满意了,才终于抬头看向筑城:“干嘛不言声儿?”
  “不太好意思打扰你。”筑城站在院子外面说道。
  “坐。”令儿把竹筐放到了旁边儿的石凳上,摸了下桌子上的茶壶,“水凉了,你先等会儿,我热一壶去。”
  “不用麻烦了。”筑城赶忙说道。
  令儿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壶:“你不喝我也要喝的,先坐吧,一会儿就好。”
  见令儿转身进屋,筑城才进了院子坐下,他看了看石凳上的竹筐,手艺很好,一看就是出于手巧之人。
  “不错吧。”令儿速度很快,端了茶壶出来。
  筑城抬头看向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韶光姐做的。”令儿坐下,给筑城倒了杯茶水,“趁热喝,我那天收拾东西,拿出来一看,还挺好的,加牢些还能用好久。”
  筑城接过茶水,没有说话。
  令儿自己也喝了口热茶:“还真是冷了不少,马上也该入冬了。”
  “是。”筑城握着手里的茶杯,“有什么过冬需要的东西可以随时跟我说。”
  令儿看向他,把茶杯放下:“好意心领了。”
  “以后……”令儿顿了下说道,“就不用来了,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但是没什么用,你知道,于我而言,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但你来了,等到你走了之后,我很难不去难受好一阵儿,我现在在仰甘山,日日夜夜都会想他们,这里全是他们的痕迹。”
  “所以,过不久我可能也会离开,偶尔回来看一下。”令儿轻轻握了握拳,“我实在,实在没法再待下去了。”
  筑城一言不发地听着,令儿继续说道:“你也有你的路要走,不必一直停在原地,没谁会因为你停滞不前而爽快,你也不需要有负罪感,你的每一次抱歉都会提醒我,我身边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空空荡荡的。”
  “而我知道,我又不能把这些怨恨全投掷到你身上。”令儿重重叹了口气,“你懂吗,这太矛盾了,所以我不想再想了,不想再受煎熬了,咱们之间,没有交集,就是我最想要的结局。”
  令儿并不等筑城答话,抽手拿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桌子上,给筑城推了过去:“那天收拾小同姐姐屋子发现的。”
  令儿起了身:“我就不送你了,以后的日子,祝好。”
  筑城并没有着急打开信封,从仰甘山下来,他一个人沉默着走了好久,毫无头绪地乱走,直至看到了眼前一棵熟悉的树,这棵树和周围的那些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因为方攸同和自己一块儿在这里乘过凉,所以在这一刻才显得格外突兀,又具有冲击感。
  他清楚地记着方攸同之前坐过的位置,筑城走到那位置下方坐了下来,背靠在树干上,打开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