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伦忽然觉得脚下的地板消失了。
他的身体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上下之别也消失了。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触感很冷、很硬。
仿佛有无数没有影子的圆球在挤压着他的身体，要温柔地把他碾成一滩肉酱。
这感觉，令他回想起前世儿时，在游乐园跌落到海洋球池子深处的体验。四面八方的塑料小球哗啦啦地响着，他在其中划动四肢、试图探起头来，像是海的一只小龟。
“魔力的本质，是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在无数微观层面上运动不止的粒子。”
瑟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这些粒子，曾被称为魔粒子、以太粒子......但名字不重要，你只需要记得，它们的一个重要特质——质能二向性。”
“也就是说，这些粒子，既可以是一种有形体、占据空间的物质；同时也可以是一种没有形体、不占据空间的能量。”
“换句话说，你脚下自以为坚实的大地、你清晨吞进胃部的食物、你手上嗅闻着香气的花，都可以在某种条件下，转换成无形的能量体。”
“在被观测到之前，任何一个不受外界影响的单独的魔粒子，都处于物质态和能量态的叠加状态......只有被观测到的一瞬间，它才会坍缩成某个固定的状态。”
“这个概念对你来说，或许有些难以理解......抱歉，我想想怎说比较容易理解一点。”
白伦倒是接了腔，回答道：“唔......听起来和【薛定谔的猫】有些相似呢，或许我能理解也说不定。”
“薛定谔的猫？那是什？”
瑟颖疑惑地问。
白伦想着前世学到的知识，解释道：“这是我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例子......古代曾有一位伟大的法师，名叫薛定谔的，提出过一个魔法理论。他假设，把一只猫放进一个封闭的不透明盒子，在这个封闭的盒子，还同时存在着一个不稳定触发的毒气释放装置。”
“如果毒气释放装置恰好被触发，猫就会死亡；但若没被触发，猫就能活着。可是这一切对于盒子外的观测者而言，是不确定的信息。因此，对于还没打开盒子的人而言，这只猫正处于一种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的叠加态。唯独通过打开盒子进行观测，才可以得知它的情况。”
“——哈，这个叫薛定谔的家伙还挺有趣的，能想出这生动的例子来说明。可惜我居然没了解到他的生涯和事迹，真是遗憾。”
瑟颖很快明白了白伦的意思，笑了几声：“既然叠加态的概念你很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情况，和你说的薛定谔的猫的例子还有些不同......在你举的例子，即使盒子外的人不知道盒子内的情况，但盒子内无论如何也只有一种情况发生，即猫或是活着的、或是已经死亡。盒子外的人，并不能通过他们的行动，去改变盒子猫的状态。”
“可是，对于能使用魔法的超凡者而言，他们可以做到。”
“超凡者所掌握的超凡之力，其本质是改变魔粒子状态的能力——只要他们喜欢，魔粒子就可以在物质状态和能量状态之间来回切换。——而这，是普通的人无法做到的。”
“这就是超凡之力的本质：令世界上的粒子固定在自己喜欢的状态、自由组合，进而具有千变万化的特质的能力。”
“有的魔粒子结合在一起，成了水分子，构成了海洋......有的魔粒子结合在一起，形成了磁场，引导金属转动......有的魔粒子结合在一起，触发连锁反应，发生大爆炸......”
“这些都是超凡之人能做到的事，也因此，被称为魔法。”
“当然，大部分踏入超凡之门的超凡者，都只会凭借觉醒时获得的【天赋魔法】，依靠本能释放某几种魔法。他们就好像在偶然的机缘下捡到了一张弓、一壶箭，从而学会了射箭的猴子。尽管能使用弓箭杀人，但他们并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因为他们只会用固有的习惯，去操控魔粒子，令其成为某种他们原本就很熟悉的状态。什创新、什融合发展，对他们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这样的超凡者，即使再怎努力，也只能射出一只又一只的箭，试图让箭变得更快、更粗、更重......但他们绝对无法跨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成为高阶强者；因为他们的眼界和想象力的边界，都被他们的知识给局限、禁锢住了。”
“而现在我要传授给你的冥想法，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东西......因为它会令你不再遵循本能拉弓，而是从明白弓箭的原理开始，一步步构造出属于你自己的、无可匹敌的攻城大炮。”
“因为冥想法，是可以令你脱离本能，开始使用自己的理性跟自由意志，去感受、操控、组装魔粒子，创造出新的魔法的技巧。”
“世间流传的冥想法达千万种，各有各的学习条件。有的需要特定血脉，譬如仅有矮人可以学习的【石像之默冥想法】、仅有精灵和人类可以学习的【灵思泉涌冥想法】等等......”
“有的需要特定性别，譬如只有试图成为后天女性的先天男性才可以学习的【无邪之心冥想法】......”
“有的需要完成特定事项，譬如只有杀死自己所有至亲血脉才可以学习的【猩红勾玉冥想法】。”
“不同的冥想法带来的效用不同。譬如学习【猩红勾玉冥想法】的人，对于专精杀戮的魔法会更加熟练和精通。修行【灵思泉涌冥想法】的人，会更容易创造和使用带有治愈效果的魔法。修行【石像之默冥想法】的人，会更擅长开发和使用强化自身肌体能力的魔法......”
“此外，一个普遍的规律是，修行条件越严苛的冥想法，其效用越强大。”
“而现在，我要传授给你的，是【光之冥想法】。”
“一个听起来平平无奇的名字，它的要求却又很奇怪：要求修行之人是一个心中驱除了迷惘，并时常仰望天空之人。”
“白伦，好好感受你身边的魔力......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吗？”
......
当白伦再度睁开眼时，旅店房间窗外的天空格外明亮。
他脑海一片空白，只是迷糊间记得，瑟颖在讲了一大通理论知识后，似乎传授给自己一道复杂的口诀，要求自己在心中默诵。
先前，当他在心默诵起来时，瑟颖便问他，有没有看到光。
白伦原本不好回答，因为他进入旅店房间之后，瑟颖刻意使用了某种魔法手段，驱除了他的五感，令他不知道自己是本来就在黑暗中还是视力被尽数剥夺了。
但当他诵念起瑟颖传授的复杂口诀时，眼前忽然出现了光。
他记得他回应之后，瑟颖很是欣喜，似乎这个进展也出乎了她的预料。
少女说，这阵光是他的理性之光，能为他在今后的道路中照亮黑暗；他得多修行冥想法，每次冥想均要观想这阵光的模样，以此加强自己掌控魔粒子的能力。
瑟颖还补充说，她自己修行光之冥想法，初次观想到光的时候，是身处一片遍布尸骸的海岸边。那时候天地之间都阴沉一片，她却在晦瞑之中观想到了海上翻卷的无数泡沫，每一处白花花的泡沫都闪烁著光，在她眼中无比清晰、无比璀璨，简直要照亮整个世界。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成了。
她没有问白伦观想到了怎样的光，因为这个答案会关乎白伦自己修行魔法的道路，是属于白伦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除非白伦愿意主动告诉她，否则询问这些内容，在超凡者之间是很犯忌讳的事。
“我看到漫天星辰......无穷无尽，犹如沙漠中每一粒沙子、海洋中每一滴海水，在我面前都格外清楚，照亮了宇宙间一切大黑暗、大寂灭、大恐怖。”
白伦却主动回答了她。
“好......好，继续观想这阵光，牢牢记住，用你的身体去感受！”
瑟颖激动的语气透过黑暗传了过来。
在她看来，白伦的观想结果，证明了白伦的潜能和资质说不定还在她自己之上。
可她不知道，白伦对她并没有说出完全的实话。
因为白伦真正看到的东西，是【极大尺度的黑洞】。
一个因其强大的引力而吞没了所有在宇宙中的光，故在理论上并不能被看到的东西。
一个在尺度上囊括了宇宙的多重结构和维度，因而在观测者的角度绝不应该观测得到的东西。
可白伦便偏偏看到了......这当然不是用他的视觉，而是他冥冥之中开启的一种感知魔粒子的本能。
就像蛇依赖热成像，蝙蝠依赖回声一样，动物都有它们不用眼睛，而去“看”到东西的方式。
白伦也一样，他使用的并非是他的眼，而是他的本能——这本能令他感知到了，一个璀璨发光的极大尺度黑洞，以及其中万千被吞噬包裹进去、在照亮了黑洞整个内体的诸多天体。
普通星、红巨星、白矮星、中子星、黑洞......
星尘、星云、彗星、流星体、星风、星系际物质......
星流、星系、星团、星系团、星系群、超星系团、大纤维结构......
这些天体都在它的面，因次被天体的引力所束缚的灵魂们，反而以为天体在它的外面。
而这些光当然也不是什可见光，而是如红外线一般，能映射出某种能量存在的媒介。
“原来如此......”
“尽管自诩为游戏一些魔法的设定者和制造者，但我这还是第一次感知到，【魔法】是什。”
当——
当——
当——
一段壮丽恢弘的交响乐，在他心中的宇宙黑洞中回荡。
孩童在白纸上画出恐龙的模样，和穿越到侏罗纪公园被恐龙一口一口撕裂、咀嚼、吞咽进入食道，绝对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而这两种体验的差别，白伦明白了，也因此沉醉于其中。
所以，等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已不知道是什时候了。
外面的天空亮着。
旁边的瑟颖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上，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双眼中遍布血丝。
白伦低头瞧了瞧被自己踩在脚下、坚实的地板，很是惭愧：“抱歉，瑟颖老师，我第一次冥想，有些沉迷了。”
“你的确是沉迷了......还好我花了小半身家在这魔法阵上呼唤你，否指你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
“啊？冥想法......这危险吗？”
不知为何，白伦只觉得精力格外充沛，并没有把瑟颖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随手打开自己的信息面板一扫，顿时乐了：这不又有进步了！
姓名：白伦
种族：人类
等级：第四阶（经验值50/100）
冥想法：光之冥想法（小成）
天赋：
【天外引力】作为来自世界之外的人类，你能从他人身上吸取魔力，令自己变身为机甲。从目标身上吸取魔力后，会使得该目标对你的好感度更容易增长。
【世界体验】作为来自世界之外的人类，你在探索体验这个世界的新奇之处时，有概率获取经验值。
【魔女之主】你对于魔女或接近成为魔女的目标在各种判定中获得优势。目标的魔女化程度越深，你的优势越大。
技能：
【机甲爆破拳】机甲形态下，你能消耗魔力，打出强劲的爆破拳。被爆破拳命中的目标，内部将被接连不断的拳劲给破坏。
【机甲飞踢】机甲形态下，你可以使用强劲的飞踢。（已冷却完毕）
【机甲防护力场】机甲形态下，你能消耗魔力，制造防护力场，抵挡力场前侧的魔法。
——不仅等级光速提升到了第四阶，还顺带着学会了一个新技能！
“【机甲防护力场】......有意思，我这是多了一个防御型的能力！太好了！”
正当心中欢喜不已的白伦打算跟瑟颖致谢，感激她对自己的看护的时候，却见瑟颖还在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
“老师，我怎了嘛？”
白伦还不知道自己哪做错了。
“你还记得跟我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吗？”
回应他的，是一句并不温和的质问。
“唔......好像是，‘在找什呢’，对吧？”
白伦想了想，自信地回答道。
此言一出，空气忽然响起一道雷鸣般的霹雳声音。
啦一声，他周围有道白紫相间的魔法阵亮起，又快速消散了。
“老师，这是什意思？”
白伦有些摸不着头脑——冥想是一件如此需要戒备的事情吗？
按他的知识，应该不用这夸张吧？
“没事了，果然是你......我还以为你在冥想中迷失得太深、太久，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夺走了心智和灵魂，成为了它在这个世界的傀儡。”
刚撤去魔法阵的瑟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瘫软在沙发上。
她看着一脸迷惑、表情懵比的白伦，指了指窗外亮堂堂的天空：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不知道吧？——我来告诉你。”
“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你在你的冥想世界，观想光整整十二个小时......在你观想的时候，月亮提前升到中空、群星排列大变、太阳从未落地。”
“嘿，我已经明白了，你会是这个纪元的魔法史上，独一无二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