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人，就是曹璘最看不惯的一群贵族。
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鱼肉乡里横行无忌，简直到了鬼见愁、人见憎的地步。
可是满朝文武弹劾，弘治皇帝愣是没把万家人怎么样。
最后，还是曹璘出马，左手《大明律疏》、右手《大诰》，算是扳倒了万贵妃的几个弟弟，可万家依旧没有伤筋动骨。
这件事，也是曹璘心中的一根刺，做梦都想着扳倒万家。
今日，听说一个小小的县伯，就纵兵围了万家的宅子，也是拍手称快。
随即，曹璘神色凝重的拿起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本弹劾的奏疏。
一个嫉恶如仇的老愤青，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犀利毒辣，言语直指要害。
曹璘写完，徐顼也是运笔如神，开始把自己这些年调查到的事情，全都写进了奏疏之内。
奏疏完成，徐顼让人准备马车，希望恩师和他一起进京面圣，却被曹璘婉拒了。
理由也很直接，现在是又一代人的天下了，教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早就把所有的一切都看淡了。
老天爷给了他最后一次弹劾的机会，只是没理由浪费罢了，其实教书也挺好的。
徐顼一再劝慰，可曹璘心思已定，徐顼也只能是一脸无奈的离开。
徐顼走后，曹璘让人备了四个小菜，烫了一壶酒，对着京城的方向，畅饮起来。
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就好像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或许是心中的石头落地，酒后曹璘宣布：铁山书院放假三天，去西山郊游！
徐顼回京，走路都带风。
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才之人，可就冲他从弘治元年隐忍至今，就能看出此人的心中抱负。
当李牧纵兵包围了万超群府邸的时候，徐顼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已经查证过，万家兼并土地、虐杀奴仆、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等等，足足上百条罪状；现在，又多了一条，窥视同僚李牧、唐伯虎的娇妻。
此时，常坤等人已经在午门跪了一下午，水米没打牙。
渴的渴、饿的饿，就感觉身体发虚，眼睛发花。
寻常时候，有人死谏，周围都会有小太监相随，渴了给水喝，饿了给糕点吃，可今天，就连周围的禁军都躲得远远的。
常坤就感觉事情不对劲，就算是皇帝再怎么忙，也应该见见劝谏的大臣的。
大家都是口干舌燥饿的没了力气，也早就喊不动了，就琢磨着让禁军过去通传一下。
可禁军给出来的回答更直接，这是内侍省太监的事情，我们当兵的不能越制，更不能带铁器见皇帝。
一句话说完，常坤就感觉自己这次死谏要凉凉。
可问题是，大明朝的文臣们之间都有个默契，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不见就死扛到底。
常坤看看周围的人，陷入了两难：现在走了，就代表向皇帝低头了，以后劝谏也就没啥力度了；可要是不走，又渴又饿……半夜了又冷，跪在这里简直要人命！
跟着来死谏的官吏，也全都懵逼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全都可怜兮兮的看着常坤。
常坤一咬牙，站起身走向一名军卒，从手里掏出来一张银票，“这位小兄弟，能否帮我们准备点儿水？”
军卒是东宫禁卫，算是朱厚照让刘瑾找来的临时演员，屁颠屁颠的收下了银票，递给常坤他们四个水囊。
常坤见状眼睛都直放光，打开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军卒，“米酒？”
“对呀，米酒，我们执勤的时候，没人带水。”军卒像是傻白甜一样看着常坤。
“那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水囊分发下去，所有人都喝了米酒，口干舌燥的感觉算是缓解了不少。
但是，空腹喝酒，越喝越饿，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人开始打摆子冒虚汗了。
平日里都是锦衣玉食，到了饭点儿就吃饭，现在突然饿一顿，就受不了了。
常坤一脸无奈的，又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午门的军卒，“小哥，还得麻烦你们一下，帮忙弄点东西充饥！”
“成，没问题。正好要换岗了，换岗就去。”
“谢过！”常坤一拱手。
换岗很快，在常坤等人浓重的期待的目光中，军卒们走了。
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军卒们走了之后再就没回来！
常坤气的大骂连连，这群不办人事的狗东西，钱白拿了？
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常坤等人动摇了。
深吸了一口气，常坤看向众人，“诸位同僚，在坚持一会儿，我相信陛下会见咱们的。”
此时此刻，弘治皇帝正在和杨一清品茶。
在文华殿的后堂，小火炉烧的旺盛。
炭火，没有生气浓烟，相反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杨一清是成华八年进士，高州府神童。
也是朱见深唯一点名的，让内阁亲自给他选派老师的牛人。
人家乡试之后，就进了翰林院，起步就是中书舍人。
历任山西按察使司佥事、陕西副使督学，现在是太常寺少卿，平日里不怎么进宫。
对于这个有大才情的臣子，弘治皇帝一直都是尊敬有佳。
抛开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和杨一清对饮。
因为两个人的老师之中，有几个是同一人，平日里，弘治皇帝还亲切的称呼杨一清为师兄。
杨一清来了，肯定是王恕等人授意的，过来谈谈皇帝的口风。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就是不接招。
搞得弘治皇帝都是一脸懵逼：有事儿你说事儿，直接一点儿不好吗？
岂不知，杨一清进宫的时候，遇见了御史中丞徐顼，有人过来何必他开口呢？
“陛下，臣最近偶得了一本孤本。”
杨一清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乐籍，摆在弘治皇帝面前，“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有自己的乐曲，比如秦风、秦王破阵乐等等。陛下从弘治五年，命徐贯、白昂等人治理河道效果显著，黄河安澜。今陛下又要花费重金治理河道，此乃两岸百姓之幸事。臣闲暇之余也给陛下谱了一曲，名为《河清海晏》，还望陛下斧正！”
“师兄，治河本就是基本国策，闹得这么大张旗鼓，是不是……”弘治皇帝嘴上很谦虚，身体很诚实，翻开了乐谱，越看越满意，很快就喜上眉梢。
突然间，内侍禀报：“陛下，御史中丞徐顼求见陛下。”
杨一清轻轻抿了一口茶，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弹劾的奏疏走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踏祥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