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的话就好像点了云淮的哑穴，云淮又开始沉默，他安静的看着绾绾，而在他那双眼睛里，绾绾似乎是看到了些许的可怜。
云淮不说话，绾绾也不说，她就盯着云淮的眼睛，就好像这样她就能在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看到琥珀色。
对着绾绾的眼睛，云淮终于道：“绾绾，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一连说了两个如果，就好像表明了云淮心里的忐忑一般，上神古井无波的瞳孔里此时写满了款款情深，这样的目光望过来，好像是带着灼烧感，但绾绾却面不改色的道：“如果他不回来，我会杀了你，取出反骨，做一个新得他，云淮，你知道的，这样的事我完全做的出来。”
若是云淮和她一样卑劣，绾绾或许还不敢这般理直气壮的威胁云淮，可是她知道不一样，云淮上神可是凌云界最正直的上神，哪里会同她一个微不足道的魔修计较呢？
绾绾的话就像是打消了云淮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他或许是妥协了，又或许只是表面上的妥协，他说：“他会回来。”
有了云淮这句话，绾绾依旧是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云淮一番，这才收回了视线。
而在绾绾看不见的地方，云淮的手攥了攥自己的袖子边，他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些许的薄汗，或许云淮上神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看着少女惨白的脸，他莫名的就感觉胸口发堵，喉头也有些干。
有好几次，云淮都动了下嘴，他大约是想同绾绾说话，可是却又找不出什么话题来，在回顾之前相处的那么多年，他似乎真的没有主动同少女说过话。
他回想起之前的相处，好像真的只是少女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说话，又或者是运筹帷幄的讲着虞燮的弱点，而他明明心动却故作镇定，对于少女的话从来不发表意见，就好像这样便能掩饰住自己那颗心。
后来呢，后来虞燮被他们合力封印了，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当时他就在想呀，反正一切都太平了，往后所有的日子皆是盛世，只要他可以远远的看着她，守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他爱少女的肆意张扬，爱少女的耿直磊落，可是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始终有一杆秤，他一直都感觉他云淮是凌云界的表率，他不能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哪怕是喜欢一个人也不行。
可是那段时间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起少女的音容笑貌，那人像是一种毒，深深的植入了他的脑海里，他一直在纠结，该怎样才能将少女据为己有？
可是他知道呀，绾绾才不是一件物品，以绾绾的性格，她该放出万丈光芒，而不是成为别人的附属品。
克制，克制才是对他们两个都好的。
只要能看见她，听到她的声音就足够了。
可是为什么？整个凌云界，数以万计的人叫他上神，他都心无波澜，偏偏她只要一开口，他就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她嫣红的唇，洁白的齿，轻声唤他上神。
他一定是病了。
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
他是循规蹈矩的上神，他不应该有这种违背于凌云界规矩的想法，哪怕虞绾绾在伐魔之战上立了功，也改不了虞绾绾是魔族的事实。
云淮憋着一口气，伐魔之战之后，他就不再见绾绾，他会陪着萦缇说话，会给萦缇讲道，就好像是他没认识绾绾之前那样，一切都好像一瞬间恢复了风平浪静，至少云淮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但后来什么都被打破了。
他听说了什么？听说了绾绾跑进了戒律堂，她剃了她自己的魔骨。
虞绾绾喜欢他，心事从来都没有隐藏过，虞绾绾就是这样，她永远都将自己的所有想法暴露在阳光之下，她剃魔骨为了什么云淮一清二楚，得到消息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当时他到底是什么心情，他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他的腿比一切反应都快，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便直接冲向了戒律堂，可是晚了，他到的时候是满地的鲜血，明艳美丽的少女倒在血泊中央，唇色白的像是最昂贵的宣纸。
他颤抖的伸出了手，想要扶起地上的少女，可是迎着他的是无数道探究的目光，而且随着他脚步赶来的萦缇，也轻声唤了句师兄，他妥协了，他收回了手，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少女，就好像是那满地的鲜血都掀不起他心里的丝毫波澜。
地上是一节漆黑的脊骨。
她剜的不仅仅是魔骨，那也是她的脊骨呀，她的腰一定是直不起来了。
云淮又想起了鲜活的少女，她好像永远都将自己的腰杆挺得笔直，可是就因为这根骨头，她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挺起她的腰杆了。
明明做了上神很多年，可这一刻云淮感觉自己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着，他想冲过去将少女扶起来，但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他是背负了整个凌云界的上神，他不能让凌云界的人失望，那道天平逐渐的倾斜，最后他终于选择了让他的女孩失望。
他看到了地上的少女用手撑着地，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起身，却没有办法做到，明明只是动一动手腕儿扶一下的事情，可是他的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抬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趴在地上。
如果他多停一会儿，他或许就能看到少女渴求的目光，可是他没有，他转过了身，拿背影对着少女。
那一天，在她和凌云界之间，他选了凌云界。
他甚至都没有等少女爬起来，就转身离开了戒律堂。
然而在那天之后，只要空闲，他就能想起少女趴在血泊里的模样，那天他明明没有看到少女的眼睛，却好像能在脑海里刻画出少女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恨意和失望。
就好像是和自己较劲儿，他再也不敢去见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