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止的神魂并没有马上的消散，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变成一地碎石。
他没有办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在八方商会呆了数万年，这儿是他除了凌云界以外的第二个基地。
他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这个地方竟然真的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毁掉了。
而随着宴止的力量消散，绾绾将魏秋寒在戒指里放了出来，他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经成了苍苍白发，而那仅仅露出来的堪称完美的下颌线上也遍布皱纹。
就好像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已然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暮色沉沉的老人。
但绾绾却可以感觉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大约是极好的。
看着那遍地的碎石，魏秋寒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说：“虞姑娘，谢谢你，谢谢你所做的一切，我会按照约定，给紫英绝对的自由，我可以把会长之位让给他，没有了石像的桎梏，他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管理八方商会，再也没人能管制于他。”
魏秋寒的喜悦就好像是能传导给别人一样，绾绾看着他明明已经虚弱的连说话都气息不稳了，却还是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她心里微微有一些异样。
对于石像的离开，对魏秋寒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没有了石像之力给他的不死不灭，以他现在的状况，他活不了太久了，可偏偏他却没有一点儿难过之色。
绾绾忍不住道：“那你呢？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出去看看吧，这么多年过来了，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今自由了，总要出去看一看的。”魏秋寒说。
石像的力量从他体内抽出，他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仿佛在迅速的流失，腰不受控制地弯下去，身子也变得过分沉重，可是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他活的年岁太长了，与其让他继续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倒不如给他一天自由，让他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眼那千万年后的世界。
“可是你的身体…”
“我知道，我快死了，以我这样的身体，走不远，可对我来说，每多走一步就能多看一步的风景，就是赚到了，至于走不到的地方，那就留着来世看吧，虞姑娘，请你把这个交给紫英，你和他说，我相信八方商会在他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好。”
魏秋涵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递到了绾绾手里，绾绾看到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这张脸上，她已经猜测不出魏秋寒本来的模样了。
就是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毫无征兆的倒下去，却依旧为了自己的梦想，想要挣扎着前行，绾绾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触动。
他们毫不在意的去略过，从来没有停下脚步去欣赏的风景，其实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期望去看到的美好。
那些他们从来不在意的东西，是有人拼了命也想看一眼的。
魏秋寒递过来的面具还带着些许的温热，而绾绾却感觉自己的指尖一片冰寒，她对着魏秋寒鞠了个躬道：“您放心，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四哥哥，未来八方商会一定会蒸蒸日上，会比现在更上一层楼，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自由的，再也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们，这是我给您的承诺。”
“好，好，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等等魏前辈，您带着阿胭，必要的时候它可以保护您。”看着魏秋寒佝偻的背影，绾绾解下了手腕上的胭脂绫。
这个活了不知道几万年，却从来没有见过一眼外面世界的老人无端勾起了她的同情心，她希望他走远一点儿，多看一看这个他所向往的世界。
纵然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美好的，纵然这儿也存在数不清的阴暗与算计，可是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向往的，他应该去看一看。
“谢谢你。”魏秋寒说。
活在传说里的八方商会会长一朝之间变成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这样的变化实在是有些大，绾绾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按着记忆扭动了机关，她又回到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殿，而虞锦鹰和沈司云还在那里等她。
“绾绾，你还好吗？会长有没有为难你？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虞锦鹰问。
绾绾抬起手，她将面具递到了虞锦鹰面前道：“这是给你的，他说他想看到八方商会，在你的带领下越来越好，他希望这里所有人都是自由之身。”
“他呢？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这儿的石像之力没有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虞锦鹰问。
他迟迟没有接绾绾递过来的面具，而此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面具是会长从不离身的东西，如果他还在，他绝对不会摘下他的面具。
“他不在了，他牺牲了他自己，换你们所有人都不再被石像控制。”绾绾说。
一瞬间从少年变成老人，他确实是牺牲了他自己。
这儿珠玉满堂，金银财宝堆积成山，琼浆玉液数不胜数，这样极尽奢华的日子，哪怕没有自由又能怎么样呢？他可是有无数人都羡慕的无穷尽的生命呀，只要他可以永远的顺服神像，他就可以一直快活的活在这里。
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他到底用无穷尽的生命，换了一瞬间的自由，那是他自己选的路。
“为什么会这样？他哪里有这么无私？他明明和神像是一伙的呀，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虞锦鹰没说话，反倒是沈司云在喃喃之语。
他们所有人体内的噬金虫几乎都是那人亲手种进去的，他明明那么坏，明明一直帮石像控制他们，怎么一招之间他就变了呢？
而相对于沈司云的不可置信，虞锦鹰沉默着在绾绾手里接过了面具，他说：“你的愿望，我会做到的，就当是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栽培。”
在很早之前他就能感觉到那人其实是矛盾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壮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