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石凳子，云淮也印象深刻。
他记得绾绾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穿了一身红衣，单枪匹马地提着枪，闯了他的乾云山府，那天天边的艳阳都好像没有她的衣裙红。
云淮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
她容貌艳丽，偏又桀骜不驯，和凌云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
凌云界的那些仙子们惯爱穿浅色衣衫，这样张扬的红色和整个凌云界都格格不入。
那日他们就是坐在这个地方，绾绾丢给了他一块留影石，那上面是近乎生灵涂炭的魔界。
漆黑的聚魂幡在半空中挂着，就好像是要择人而噬的巨兽。
聚魂幡之下，是数不清的冤魂野鬼。
他还记得那时候绾绾说了什么，她说：“听闻凌云界云淮上神心肠慈悲，素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既是如此，请上神救救魔界吧。”
其实说起心肠慈悲来，云淮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他是救过不少人，只是那些都是举手之劳罢了，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反倒是那些人大约是记得他的好的，他们会感谢他，会歌颂他。
只是他倒也不在乎那些感谢。
可是她说他心肠慈悲。
那么就当是慈悲吧。
后来他们两个就渐渐熟络了起来，无数次他们坐在这里，一起讨论下一步的战略部署，讨论虞燮的弱点。
接触的时间久了，云淮发现她确实不同于凌云界那些娇娇弱弱的姑娘。
她有胆识，还勇敢。
她说他心肠慈悲，实际上不忍看那些普通魔族流离失所的是她。
并肩作战的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而云淮也下了命令，乾云山府的门永远为她敞开。
而后来云淮发现，她的性格好像同她身上那身热烈的红衣不一样，除去上战场以外，平时的她是很安静的，她总喜欢坐在这个地方看他舞剑，而且她很少说话。
云淮其实很少在院子里舞剑。
惊华出鞘，要么是在战场上，再不济也是在演武场上。
而自从发现了她喜欢看他舞剑之后，云淮就开始在乾云山府舞剑了，只是她总会安静的看着。也不会说话，倒是萦缇会时时在他身边说夸赞的话。
那时候他只觉得萦缇聒噪，就连回应萦缇的时候也全是敷衍，他开始觉得那样安安静静的姑娘其实更好一些。
…
司刑神君身上有伤，云淮将他带去客房休养，而安置好他之后，他突然开口对绾绾道：“绾绾姑娘，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没事。”绾绾说。
她并不在乎别人对她什么看法，若是她想解释，一早就解释清楚了。
从客房里出来之后，云淮说：“绾绾，你不要总一个人冒险，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说，就像之前一样。”
绾绾知道云淮的意思，他所说的之前就是当年伏魔大战之前，她跑来凌云界找云淮合作。
只是那时候她和云淮之间还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云淮对于她来说也只是一个传闻里满心正义又武力高强的战神。
如今接触过了，她也知道了云淮确实和传闻里一样悲天悯人，正义凛然，武力高强，可是她却再也不想同云淮合作了。
绾绾笑了一声，她道：“不劳上神挂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今日之事，就算云淮不来，她也能保全自己。
她不是萦缇，也不是需要依附云淮而活的菟丝花，她有她自己的能力。
到底是生疏了。
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生疏。
面对这样的绾绾，云淮也有些欲言又止。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绾绾和云淮一起回头望过去，就看见萦缇怯生生的站在碧梧树后面，她似乎是想出来，又不敢。
萦缇的出现就好像一下子把时间拉回了当年一样，每一次绾绾来到乾云山府，萦缇都不会缺席。
绾绾的手藏在袖子里，手心里有魔气酝酿，她本来就要去找萦缇的，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出现在她前，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萦缇，云淮的声音明显冷下来了。
而云淮一出声，萦缇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随着她走近，两人才看见萦缇脸上全是泪痕，而她的衣服也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么整洁，反而多了些褶皱和灰尘。
总之现在的萦缇看起来狼狈至极，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那骄傲的仙子。
“师兄求你救救我好不好？师尊他想带我走，我不能跟他走，如果跟他走了，我就彻底完了。”萦缇一过来就伸手扯住了云淮的袖子，人也跪在了云淮脚下。
她好像是在害怕，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云淮拨开了她的手，脚步也后退了一些，她看着萦缇那张挂满了泪的脸没出声，而萦缇又说：“求求你了师兄，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让我留在乾云山府吧，我不能跟他走。”
萦缇自己也没有想到，如今名声已经臭到人人喊打的宴止在逃亡的时候竟然要带上她，而且宴止还给她描绘了一张完美的蓝图。
宴止说他们这不是逃亡，是暂避，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创造出一个比凌云界还要好的地方，届时他还是神尊，而她就是他的神尊夫人。
新的世界里，她会有全新的身份，再也不会有人拿他们二人的师徒关系说事。
可是萦缇不傻，如今云淮都已经立了军令状要缉拿宴止，怎么可能放任着宴止逃出去建立新的国度？若是她真的选择了跟着宴止，那么她也成了凌云界的逃犯，而宴止不可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
她想活命。
她分得清形式。
如今大权已经不在宴止那边了，她知道自己该投奔谁。
而现在她已经不再奢求云淮喜欢她了，她只求能留在云淮身边，不让她被宴止带走，就算背叛宴止留在凌云界会让她的名声一落千丈也无所谓了，只要能活命就行。
活下去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