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春日尚且没有来到,南方就传来了战事的消息。
  
  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皇帝连眼睛都不眨,就把他的长子、当朝太子往南边送,朝臣们对此忧心忡忡,能不能打赢是一回事,这当老子的,居然这样不疼惜儿子。
  
  一打仗,二话不说就把儿子送过去。
  
  据说在西北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人的周毅就几次三番地死里求生,如今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太子,却还要亲自去涉险。
  
  皇帝就不怕这儿子有事吗?
  
  皇后和贵妃两个女人,就这一个血脉,一个独苗,她们居然也不去拦着。
  
  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对此都很难理解。
  
  但太子就是要去了。
  
  好在皇帝也不止这一个儿子,剩下的几个年纪小,挑一挑总有好的。
  
  李弗深夜归来,张珠珠让人把热着的饭送过来,陪他坐在一起。
  
  李弗先吃了些,这才有力气跟张珠珠说话:“粮草的事情,陛下让我管着。”
  
  张珠珠:“你能行吗?”
  
  朝中并非无人,李弗哪里能有这个资格去管这样的大事。
  
  李弗说:“关心则乱,这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重要的是我要保证其中不能出错。”
  
  张珠珠明白他的意思,为人父母的,怎么会不疼爱儿女,皇帝也是一样的。
  
  他这儿子要出征,皇帝是想让后勤的事情一点不出错。
  
  张珠珠说:“那你要多劳神,不能出错。”
  
  李弗心里有分寸,他会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的。
  
  “我今日在宫里,两位娘娘听见这消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极镇定,要是我到了这个份上,恐怕要哭天抢地了。”张珠珠想想都觉得难以忍受。
  
  做母亲的,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那样的险境,多可怕。
  
  李弗说:“两位娘娘的父亲,叔伯,兄弟,甚至潘家的养子,她们姊妹二人已经把眼泪流进了心里。”
  
  不止潘家,一同回来的任家也是如此,他们的荣光,真的是几代人用血换来的。
  
  张珠珠长叹了一口气:“唉,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尚且这般,真不知道这一回要填进去多少性命。”
  
  打起来劳民伤财的,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可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一味退让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李弗握着她的手:“珠珠,你不要惦记这些事情。”
  
  李弗鲜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张珠珠说话,但战事有多血腥,多恐怖,李弗是亲身经历过的。
  
  他从不在张珠珠面前提那样的场面,也不提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如今他也不想她思虑太重。
  
  张珠珠回道:“我知道,不过随口说两句罢了,你快吃饭,吃完了去看一眼红豆,就该早些休息了。”
  
  李弗颔首,两人没有再闲话。
  
  李弗匆匆吃完,夫妻俩一起去看了熟睡的儿子,这才休息
  第二天京城的风向就变了,太子妃的事情再也没人顾得上了,满京城都在议论南边的战事。
  
  有人指责皇帝,说他得位不正,这才引得从前依附于本朝的外族叛乱,这是报应。
  
  也有人说这仗打的不合时宜,这个时候应该和谈,现在不是打仗的好时机。
  
  当然了,也有很多支持皇帝和太子的。
  
  周毅从前的故事又被翻腾了出来,说书先生们重新搬出来讲了起来,不管朝中怎么说,京城百姓是对周毅寄予厚望的。
  
  周毅离京的准备尚未完成,他得知此事,一时颇有信心,一时又觉得压力很大。
  
  “我若是输了,恐怕要将我的太子之位一并输出去了。”周毅说道。
  
  李弗说:“你只能赢。”
  
  这局面,只能成,不能败,多少人的赌注都压在周毅身上呢。
  
  旁边任家大郎和潘家的人也纷纷说:“殿下,我等拼上性命,也不能落败。”
  
  “南蛮罢了,只会搞些神神叨叨的手段,咱们的刀不知砍过多少人头,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年轻人们倒是信心十足。
  
  话是这么说,不过南边跟北边不一样,人生地不熟的,镇南大将军人还丢了,难啊。
  
  可是再难也要扛着。
  
  准备了三日之后,太子便带人南下去了,没有让朝臣送别,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清晨,一行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
  
  张珠珠上午便进宫去了。
  
  潘侯夫人在贵妃面前哭的肝肠寸断的,她也有个儿子跟随太子一并南下去了,这会儿担心的要死要活的,一早就跑到贵妃面前啼哭来了。
  
  小潘氏十分的头疼,听说张珠珠来了,赶紧让侍女把人叫进来,对潘侯夫人说:“别哭了,一会儿叫小辈瞧见看你的笑话。”
  
  小潘氏道:“我被人笑话的够多了,我不怕人笑话,我就想我儿子好好的。”
  
  小潘氏心说她母亲当年为什么看中这样的儿媳妇呢?
  
  但看在她给潘家生了不少孩子的份上,也就忍了。
  
  “你儿子去了,任家也去了两个儿子,堂堂侯府的荣耀,自然是有功绩来彰显的,太子会好好照看他的表兄的。”小潘氏说道。
  
  潘侯夫人这才把眼泪忍了回去,她心想潘家有她们姊妹俩和太子还不够吗,实在不够,难道就不能结亲吗,非要让她的儿子用性命去赌,真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张珠珠进来,跟小潘氏行了礼,她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把儿子也一起给带进宫了。
  
  小潘氏倒是没见过张珠珠的儿子,这回倒是挺有兴趣的,叫张珠珠把孩子抱了过来。
  
  “回头太子回来,娶了媳妇,也能给我生个这样的乖孩子。”小潘氏说道。
  
  张珠珠道:“正是,娘娘觉得他长得是像我还是像三郎?”
  
  小潘氏说:“更像你。”
  
  张珠珠十分惊喜:“真的吗,我家里人都说像三郎。”
  
  小潘氏:“他们那是哄三郎呢,我说的是实话,儿子都是像娘的,你看我家大郎,是不是更像我些。”
  
  张珠珠点头,说:“我觉得太子殿下的鼻子像您,高高的,牙齿整齐,也是像您。”
  
  小潘氏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酸涩,说:“可惜了,我不像我姐姐,她信神佛,这会儿抄抄经书,倒是能够冷静下来,我就不行了。”
  
  可她还要保持面上的镇定,不能像潘侯夫人这样似的哭泣。
  
  张珠珠也不说话,认认真真地听着小潘氏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