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刚刚死去不久，尸身还是温热的。
她穿着带着大大小小补丁的衣服，小脸上满是泥污。
怀素心中难过，抱着赤狐跳下礁石，在她面前蹲下来。
他试探着念了一句玄慈以前教过他的经文，想要为她超度。
经文脱口的刹那间，小女孩生前经历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展现在他的眼前。
——
一间阴暗潮湿的木屋，没有灯光，仅靠月色照明。
红着眼圈的小女孩在被两个大人强行按在木床上，不顾她的挣扎，在她的手腕上系了一条红绳。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当祭品……”
小女孩疯狂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
男人重重打了她后背一巴掌，“哭什么哭！真晦气！”
感受到疼痛，小女孩哭的更惨了，“年年自从当了祭品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不要像她一样呜呜呜……海水好冷，我害怕！！
女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摸摸小女孩的头，“乖，这是恩赐，被选上是你的福分！”
小女孩躲开女人的手，“不要，我不要！凭什么是我，要去你们自己去！”
见她闹个不停，男人抬起手又想打她。
好在被女人及时拦下，最后只能骂一句“胡闹”。
系好红绳，两个大人暂时松开了钳制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得到自由，翻身下床，直接快步跑出了房间。
女人想要追上去，大喊着：“灵灵你去哪儿？都晚上了，你快回来！”
“让她跑！反正饿的时候自己就会回来！”
男人拉住女人，看向灵灵的眼神半分怜悯都没有。
他脸上和手腕上有几道新伤，都是刚刚灵灵挣扎时在他身上留下的。
他恶狠狠啐了一口，面目狰狞道：“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闹，赔钱货就是麻烦，死了也好！”
——
灵灵竟有这般冷漠的父亲。
怀素叹了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无父无母，自小在破庙里由一位老和尚养大，想要体验亲情都没有机会。
灵灵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明明可以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可是却无人珍惜。
走马灯还没有结束，下一幕场景在怀素面前徐徐展开。
——
海边礁石上，灵灵边哭边跑，口中喃喃自语着：
“不要，不要当祭品，不要去海里呜呜呜……”
“我好饿，好冷，妈妈……妈妈不要我了呜呜呜……”
泪水模糊了灵灵的眼睛，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礁石上，让人无比担心。
“好可怕的海……鲛人都是鬼，吃人的鬼……”
“只要我藏在这里，一直藏到祭祀结束，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风好大，我……啊！！”
常年被海水与海风侵蚀的礁石藏有裂纹。
灵灵不小心踩了上去，瞬间伴随龟裂的礁石一同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的后脑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下面尖锐的石头上，瞬间绽开朵朵血花。
疼痛让她抽动了两下身体，但很快，致命的伤让她失去了呼吸……
——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怀素不忍地闭上眼睛。
纵使他见过无数生老病死，但是仍然无法做到冷漠视之。
他想要把灵灵的尸身抱回去，让师父玄慈为她超度。
这时，赤狐红豆犹如受到了什么召唤，突然从怀素怀里跳了下来。
它来到灵灵的身边，凑近她，拿脑袋在她身上拱了拱。
“红豆别闹，快过来。”
怀素蹲下身体，呼唤红豆的名字。
红豆看了看怀素，再看了看小女孩，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竟是没有立刻回应。
怀素正要把红豆捉回来，下一刻，他看到一抹白雾顺着小女孩一直睁着的眼睛流了出来，飞速钻进了红豆的身体。
这……这是……？
红豆瞬间僵硬在原地，瞳孔渐渐涣散，密密麻麻的血丝爬上眼白，蛛网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红豆你怎么了？！”
怀素惊得手指冰凉。
难道灵灵怨气过盛，钻进了红豆的灵体？
怀素翻开包裹，在里面寻找可以清心的法器。
手忙脚乱之际，他以为已经损坏的寻妖铃被他踢到了红豆的脚边。
嗅到红豆身上的气味，寻妖铃立刻疯狂摇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
“铃铛修好了？红豆是……是妖？不，不可能！”
怀素方寸大乱，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师父，我需要师父……”
怀素一把抓起红豆塞进衣服。
接着抱起尸身渐渐变冷的灵灵，堵住她还在流血的伤口，快步跑回苗小沐的家。
……
“玄慈师父，我闻到了怀素的气味，他好像还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
乔芷化回狐狸，探着头在空气里嗅了嗅道：“好像是妖气？这里是鲛人的底盘，不会有其他妖怪，莫非鲛人上岸了？”
玄慈转了两下手里的佛珠，“是红豆开了灵智，化成了妖。”
乔芷眨眨眼睛，有些不解，“红豆？怀素对它做什么了？”
未等玄慈说话，怀素已经红着眼睛跑了进来。
“师父，作为祭品的灵灵死了！红豆也出事了！”
“慢慢说。”
玄慈伸出手指，在怀素眉心一点。
转瞬间，压在怀素心头的焦躁烟消云散，他的灵台重新变得清明。
冷静下来以后，他一五一十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全部讲给了玄慈。
乔芷把昏过去的红豆扒拉到自己身边，低头在它身上闻了闻。
玄慈摸了摸乔芷的狐狸头问：“闻到什么了？”
乔芷在玄慈手心蹭了蹭回道：“它身体里有两种气味，灵灵尚未散去的一抹魂体融到它的身体里面了。”
怀素听着听着就懵了：“啊？红豆把灵灵吃了？还是灵灵把红豆占领了？它现在是灵灵还是红豆？”
乔芷给怀素一爪子：“笨蛋，她们是合二为一了。”
玄慈耐心解释：“灵灵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和红豆想要修成人形的欲望，在接触的瞬间达成了共识，她们认同彼此，决定共生。”
生灵之间总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常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触发新的因果。
随着玄慈的解释，红豆瘫软在木床上的身体轻微动了动。
它的眼睛缓缓睁开，在对上怀素担心的目光时，一道白雾骤然将红豆笼罩。
待白雾慢慢消散在夜风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代替红豆出现在怀素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