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白涂身影一颤，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眸中血色尽褪，露出了惊讶和激动的目光。
在山神面前，即使是仇妖的怨气也被压制住了不少，足够它清醒的思考了。
可旋即，白涂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咬牙切齿道。
“可我已经成为仇妖，六道不入....只有神魂俱灭一个结局，又焉能奢望修道？都怪此人，虎仙只打伤了我，但我根骨还在，又一直和他苦苦相求留我一命，可他根本不在意！要不是因为他杀我妻子，毁我肉身，我又怎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就算能苟活，没有血亲相伴，孑然一身，也没有任何意义！”
“若是此人当时腹中空空，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我倒也认了，天道教我们野物不比人命重要，该当被吃。可是他只不过是贪图口腹之欲，就杀我全家！我如今报复回来，有何错之有！”
白涂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表情惨痛，我们周围的大雪之中，更是响起了隐隐的惨叫和啜泣声，似有无数小兔的冤魂围绕在自己父亲身旁哀泣，撕心裂肺！
即使是一直理直气壮的孙力学，此刻也忍不住白了脸色，抱紧了自己的孩子，浑身发抖。
可他没有退缩，深吸一口气，突然鼓起勇气，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不过不是对着山神，而是对着白涂！
这一下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连面目扭曲的白涂也为之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仇人竟然会如此卑躬屈膝。
风雪之中，只听得孙力学那略带颤抖而痛苦的声音。
“山神爷爷，兔...大仙，我错了，我和你道歉！可是我儿子他还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我偿命，那你杀我，别和我儿子计较！“
眼见的白涂和孙力学都激动起来，因果纠缠不断，一念之间就可能酿成惨剧，我内心不由得一阵焦急。可是我灵台的那抹山神的意志，却丝毫未被触动，冷眼看着这一幕。
直到孙力学脸上露出了决然的神色，我才再度开口。
“白涂，本神说有让你继续修行的办法，你难道不相信么？”
声音之中隐含的威严，让白涂一下子慌了神，急忙恭敬回道。
“小人岂敢不信山神的话！只是我已经是仇妖....”
“在我一老山，只要是野物，便受我福泽，没有例外。”
打断了白涂的话后，我又把目光投向了虽然冻地哆哆嗦嗦的，但一脸认命的孙力学，淡然开口。
“孙力学，你虽不知白涂已有灵智，下手过于狠辣，但念在你祖辈猎户，习惯使然，不知者无罪的份上，折你三年寿元，予白涂修养神魂，每年进山祭拜白涂与其妻子两次，如何？”
“当然，若是应下来，那你们之间的恩怨也算了了，你孩子的面容虽受到了影响，日后送入山神庙中修行数年，自然恢复如初。”
孙力学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哪会不答应，要知道为了让自己儿子活出个人样，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舍命的准备！
他顿时面上大喜，激动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答应，答应！谢山神爷爷！”
我和山神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白涂，似乎知道它内心仍然有怨般，开口缓缓道。
“白涂，若你答应此事放过孙家，那便可得其寿元，在我一老山中修鬼道。虽鬼道万般艰苦，但并不是毫无可能的，再加有孙家祖祖辈辈香火供奉，更是可能性大增。如何？”
“再者，冤有头债有主，当初伤你的是那虎仙。他一路跟至此处，若不是本神镇压，早已将你神魂也吞吃入肚。”
白涂闻言，脸色一变。
“它竟然跟了过来？！”
山神话中自然没有假，白涂目光看向一旁的孙力学，又瞟向襁褓中的那个孩子，犹豫一番，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跪倒磕头。
“谢山神爷，我愿和孙家了清这笔账！”
“只是，虎仙若是还在山中，我如今神魂弱小，会不会.....”
见他目光闪烁，山神失笑。
“果然是狡兔。你大可放心，外来的妖，还没人能在这一老山兴风作浪，这虎妖自然有人收拾。”
我和山神神智交融，互相明白对方心中所想，此言一出，自己也不由得愣了愣。
嗯？山神话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
我怎么又惹上虎妖了，就因为看它的木雕不顺眼？这妖怪未免过于小气了吧！
虽说心里思绪万千，但还得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才行。见地上跪伏的两道身影都心悦诚服了，我顺着山神的指点，用玉笏轻轻一指孙力学。
一老山上的雪，顿时小了不少，而随着玉笏的动作，孙力学身上，竟然出现了缕缕散发着淡淡光辉的“丝线”，我手腕轻挥，那些“丝线”便随之涌入了一旁的白涂体内！
那虚幻的神魂，顿时凝实了不少，白涂面带喜色的看着自己浑身怨气散尽，魂魄也变得强大起来。
而跪在地上的孙力学，面容却骤然苍老了许多！
我手上动作不停，心里却不由得惊叹。
这山神竟然能凭借附在我身上的一缕神魂随手改命，其实力简直堪称恐怖。
要知道虽然修道之人只要别作死都能长寿，但那是顺应天道蒙求生机，而这山神，是硬生生的改变了命数！
固然也有身处一老山的原因，但，这座山一定有一个极大的秘密，才会诞生这样强大的山神。
获得了三年寿元之后，不用开口提醒，白涂便自觉的走向了孙力学。
看到对方那张满怀期冀的脸，它冷哼一声，伸出短短的爪子，轻轻的放在孩子的头上。
过了几秒，那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伴随着咳嗽，竟然开始大口吐出发黑的血块！
“这，这是怎么回事？！”
孙力学简直心急如焚，刚刚准备质问，下一刻却惊讶地发现，孩子的五官犹如一个任人揉搓的面团，正缓慢的变化着！
鼻子忽然挺起，眼睛慢慢的移了位置，耳朵也逐渐滑下，到了自己该呆的地方。
几分钟过后，一张虽然还有别扭，但比之以前已经好了不少的面孔便定型了。
孙力学热泪盈眶的看着，可看了一会儿，却忽地脸色一白。
“为何....嘴唇仍旧是这副模样？”
白涂嗤笑一声。
“这可不关我事，这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