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大马士革陷阱 > 第1章 难忘今宵
  黎宵张嘴含住啤酒瓶盖,牙硬得像条狗,轻轻一翘便崩开。
  瓶口冲着戚不照,泡沫漫上瓶口,怕酒冲出来,丛安河侧身把轮椅望身后拉一把,所幸这二百五没酿成惨剧,液面又缓缓回落。
  没曾想收官前夜,节目组竟然秘密请来六人的亲朋好友。
  黎宵来的是一起创业的兄弟,霍流馨到了两位高中同学,莉莉身边坐的是室友。高珏闷声给大家切蛋糕,帮忙打下手的是组里那位实习生,两人看起来不怎么熟。
  蛋糕是提前准备的,插着块涂了字的巧克力板,一共三层。
  翻糖外壳,塑形确实漂亮,但味道差强人意。
  丛安河接过高珏组里实习生递过来的两块,先说谢谢,然后分给冯兆。
  镜头前不好吃也要说好吃。叉子落下去,送进嘴里,十多个人声调扬起来,“嗯”得此起彼伏,对视时,却都从彼此眼里看出几分容易察觉的虚伪。
  人与人的交际十分不讲道理,一瞬,气氛便破了冰。
  于是说笑间,筷子不约而同伸向四层手握寿司盒。
  丛安河夹了个海藻军舰,戚不照取了块烤星鳗来吃。
  冯兆不好这口,没去掺和。他坐丛安河左手边,两人身高相仿,搭肩膀倒是顺手:“我们两个多久没见了?”
  丛安河算了算:“半年?”
  冯兆回忆道:“上次都是年初的事了。”
  上学时朋友天南海北,不觉得见面是难事,工作后才明白一小时车程都算天涯和海角。
  丛安河和他爸几年前搬离原住地,异地交际难免变少,微信上常有联络,见面则多在逢年过节。
  丛安河没接茬,问节目组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冯兆开了瓶啤酒,塑料制一次性杯底盘不稳,他慢悠悠给两人倒上。
  “微博私信。”他装模作样捻起酸来:“还以为这环节会请你那位rapper朋友。”
  海藻军舰糊了一层厚厚的沙拉酱,嚼起来脆脆作响。丛安河细嚼慢咽,整块吞下去才道:“让他出镜估计要联系经纪公司,还要出钱,不太划算。”
  靠。冯兆心碎,笑骂:“合着因为我是便宜货。”
  丛安河实打实和他算起来:“人家多少粉丝,一条推广又值多少钱。”
  冯兆悠悠叹气:“这时候你该劝我别妄自菲薄……伤我心了。”
  “车票和房费报不报销?”
  “这话问的,不报我能来吗。”
  “我早该介绍你和原苓面对面认识一下,”丛安河评价,“他二百五,你小心眼,一定好处。”
  “你……”冯兆正和自己生着生着闷气,闻言又被逗乐了:“你最近换人设了?嘴巴够毒的。”
  人设。
  “又不是明星,”丛安河仰面,酒便下去半杯,“我只是突然发现,偶尔说说真话心里挺舒服。”
  无暇的那是工厂流水线上的商品,再伟大的艺术家也雕不出张全然完美的面孔。
  皮囊是原生家庭给的,性子是成长环境磨的。他不是0.618比例的大卫,松弛有时只是种表演。
  堤坝封死,总有天会内涝。所幸他醒悟得不算晚,二十八天不到,前方打开一道出口。
  冯兆一口闷,笑时带几分语重心长,“成长了。”
  席间很热闹。话间,有人提议碰一杯。
  几人嬉闹着举杯,乱哄哄撞在一处。高珏似乎有意在躲戚不照,抬手时连眼睛都没敢抬。
  透光的塑料在顶灯底下粼粼,倒满的酒液溢出来,溅了几滴在冯兆手上。
  他连抽几张纸,边擦边搡丛安河:“还没跟我介绍介绍呢。”
  丛安河按座次顺序,挨个把嘉宾同他简单介绍一遍,最后谈到戚不照。两人中间隔着丛安河,距离近,但没握手,颔首以作招呼。
  饭后,黎宵用小蜜蜂和哥们合唱一首难忘今宵。
  做娱乐业,本人却毫无音乐细胞。
  他哥们唱得宛若雏鹰断翅,他开口能止小儿夜啼。莉莉几人实在听不下去,连面子都不想多给,两手左右开弓把耳朵塞上。
  歌只唱到间奏结束,第二段第一个字还没从黎宵嘴里吐出来,就从度假村后山突传来尖锐炮鸣,随后是一声闷响。
  大关小关反应快,抬头:“――快看!”
  市区禁燃炮竹,不知道哪位壮士上赶着交罚款。三桶花式烟花间隔不远一齐冲上夜幕,红的黄的绿的,花样老套,但太多年没见过,倒觉得很新鲜。
  霍流馨张罗大家趁热拍张合照,于是十多人背靠天台栏杆,乌泱泱排成两排。
  整理完衣服和发型,莉莉的室友抽开自拍杆,手机闪光灯一亮,把烟火和人脸都装进镜框。
  几张咔嚓咔嚓拍完,烟花还没停。
  冯兆提议六位常驻嘉宾单独合一张,亲朋好友纷纷从队伍里撤开。
  手机镜头夜景效果一般,前一张照片个个面目雪白到失真。
  丛安河敲敲轮椅,戚不照偏过头看他,他俯身凑近。
  “相机借来用用。”
  傻瓜相机小小一个,戚不照十分宝贝,几乎随轮椅装着。
  冯兆站得近,轰隆轰隆噼里啪啦声里竟然还能准确抓到关键词:“我帮你们拍,我有经验!”
  丛安河还真不知道他擅长摄影这事儿,冲他比了个拇指。
  戚不照分明听得清楚,此刻却装傻充愣摇摇头,显得无辜。
  小心眼。丛安河做口型:“…快点。”
  戚不照装聋作哑别开脸。
  眼看烟花就快结束。为了集体利益,丛安河无法,只好出卖色相。
  他蹲下,重心压得很低,所以即便坐轮椅的人也要仰面去看:“想拍合影,和你。”
  声音不大,四处嘈杂。可他确信戚不照能听清。
  两人正一瞬不移地对视。冯兆望天,着急催道:“――用手机也行!”
  拉长嗓子输出,最后两个字差点不体面地破音。
  冯兆刚打算往后迈步撤开距离,就见丛安河终于从小气鬼手里抠出相机。
  他招手示意,让丛安河扔过来。丛安河没听他的,往前追一步,安安稳稳把相机塞进他手里。
  “……要拍了。”
  冯兆在短暂地愣怔后回神,退到合适距离。
  “一――”
  “二――”
  “――茄子!”
  赶在最后一波满天星式散尽前,冯兆按下快门。
  照片背景将谢未谢,拍得不能说好。戚不照自知理亏,安安静静当起花瓶,难能没出言讥讽。
  晚上十点多,天台上得收官聚会结束。
  莉莉喝酒没谱,酒量小,又管不住嘴,喝个烂醉,霍流馨只得先把醉鬼送回房间。
  戚不照说得在理。高珏似乎整晚都坐立难熬,脸色白中透灰,散场后连组里实习生也没去送,忙不迭闷声推开天台门躲下去。
  临走前他回望丛安河一眼,像是有话要说,只是视线一撞上戚不照,便逃亡一样狂奔而去。
  戚不照只能算半个劳动力,他乐得出力,但丛安河不用伤兵,把人边劝边哄推下楼。
  摊子太大,人又太少。
  冯兆是明天下午的高铁票,第二天不用起个大早,他好心,最后还留着,抻抻筋骨帮几人收拾干净。
  临行前,丛安河送冯兆一路至度假村大门,看见沿街早停着节目组派来接人的车。
  “你们导演不许打探感情线,我就不多问了,”冯兆道,“祝你顺利。”
  早习惯他自作主张当大哥,丛安河点头应下。
  “别送了,回去吧。”冯兆拍拍他上臂,笑得温吞,“你们alpha就这点麻烦,吸蚊子。”
  丛安河挥手,惊走嗡嗡蝇虫:“辛苦你跑一趟。”
  “说的什么话,”冯兆打个哈欠,“能蹭你镜头上电视,赚的是我,权当休假。”
  丛安河看出他疲态:“最近很忙?”
  冯兆也不藏着:“还记得王润*么,教物理的,听说以前跟你带过一个班……骑摩托车摔断过腿的那位。”
  丛安河当然记得。
  冯兆苦笑两声,有苦难言:“他这几年兴趣小组越办越大,图书馆三层小会议室都快变成他们专组了,有时候晚自习下课,几个孩子还留在那儿不乐意走。”
  “不是挺好的么,学校巴不得多几个竞赛的苗子。”
  “话是这么说,”冯兆轻声长叹,“他们不走我也得跟着熬啊,和年轻的时候比不了,熬不动,这两个月睁眼就觉得累。”
  各行有各行的苦吃,丛安河道:“辛苦你了。”
  冯兆也笑:“辛苦我了。”
  丛安河:“明天去哪儿转转?”
  “不好说,我看着办。你不用操心我。”
  “下次请你吃饭。”
  冯兆笑说:“好,记得介绍我和嘿怕明星认识,毕竟我们俩一个小心眼,一个二百五,一定好相处。”
  丛安河失笑,提醒他:“你千万别这么叫他,打起来不算我的。”
  两人街头挥别,节目组的车是电能车,没有尾气,沿路灯盏盏渐行渐远。
  回到别墅,大概酒后多睡意,灯已熄了。
  丛安河摸黑拾级而上,开房门前,拖鞋踢到什么。
  他定神看,发现是个四方的盒子。
  掌心大小,包装简单。
  他蹲下,最初以为是戚不照送的,把盒子捧起来,躲进房间才轻手轻脚地拆。
  听动静里面的东西很轻,他猜了半天没猜出门道,打开盒子后却愣了瞬。
  一条手绳板板正正躺在软垫上。
  红绳掐了金线,圈尾是活扣,可伸可缩安排得体贴,编法精巧。
  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谁送的礼,丛安河一时无语。
  去海滩踩雷区那晚,他和戚不照晚归撞见编手绳的霍莉二人。霍流馨要做纪念礼,那时问过他要什么颜色,他鬼迷心窍,竟顺戚不照的意,答了句红。
  礼轻情意在。把盖子合上,丛安河出门去同她道谢。
  敲了门却迟迟没人应,以为十一点多,或许睡了,就没再打扰。
  半夜又惊醒,酒劲催得口干,丛安河顺道下楼接一杯水,却发现后门没关。
  他一向倒霉,看见不该看见的,看不见该看见的,如饮水般习以为常。本意明明是去关门,没曾想看见监控死角底下,莉莉正被霍叼着脖子咬。
  两人离得极近,莉莉神色半痛半愉,面色陀红。
  不是没见过世面。丛安河看在眼里,悄声换方向绕远。
  回房后一时半刻没能睡着,打开手机,生平第一次去搜alpha标记omega的注意事项。看完心里却有些奇怪,总觉得很难做戚不照任人摆布的设想。
  像被下了降头,他清空页面,一字一字往搜索框里输:
  ――alpha被omega咬脖子会怎样。
  半夜网不好,加载后,屏幕上缓缓弹出相关问题的答案。
  加起来没几页,他翻了个身,想仔细研读,但情况实在罕见。a被o追着咬的公开案例只有发作期狂犬病,引擎于是仅仅捕获“alpha被咬”这半边关键词。
  丛安河开夜灯,睁眼过了一遍,竟然只从窄窄的内页中看到了满屏aa恋爱指南。
  alpha被alpha咬后清洁,alpha与alpha是否能形成拟态标记缓解易感期,alpha会不会对alpha产生信息素依赖……
  看得多了,戚不照那张脸倒越来越清晰。
  早做不出客观评价,但有念头再次闪过。
  两分不可能,八分太离谱,仅想想就颠覆他做足一个月的心理准备和世界观,合该被狠狠抛到脑后。
  迅速把手机摁灭,灯一关,丛安河溜埋进夏天的空调被里。
  窗外是向光撞灯罩撞到死的飞虫。隔一道玻璃,他分明听不到赴死的咚咚声,却在临睡前喃喃半句。
  “……是不是疯了。”
  作者有话说:
  *32章出场过的王老师,改了下任教科目和兴趣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