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大马士革陷阱 > 第24章 一扇铝制的四面窗
  丛安河本科就读名校,学的是师范类英语,毕业后进五星级高中实习,带高一两个班的英语。
  正式上课前,丛安河从四班的班主任手里拿到了一个孩子的资料。
  乔秋,高一四班,男,十六岁。
  分化得比较早,是个Omega。
  右上角的两寸免冠蓝底证件照衬出一头枯黄色的卷发,过分瘦削的脸凸出两块坚硬的颧骨,嘴唇很薄,照片里也不笑,僵硬地抿着,眼睛很大,很黑,没有神。
  过分显眼的亚健康。
  班主任提点了各科任课老师,在丛安河这儿多留了一阵。
  “这个学生户口不在本地,父亲已故,母亲重病,有个哥哥,两年前也因为事故去世了,现在是姐姐在管,昨天给他填了住宿申请。我接触了他两次,感觉性格比较孤僻,反应也有点儿慢,平时多注意一下他的状态吧。”
  新老师,初入社会,担心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所以多说了几句。
  丛安河点头说知道了,把学籍资料收进柜子。
  见到乔秋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丛安河这张英俊到有些失真的脸,在荷尔蒙躁动难安的高中校园像石子投进沸水,煮不熟也要咕噜几声。
  途经窗口迈进教室,学生OO@@的议论声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静默里走向无声尖叫,表情一个比一个浮夸。
  丛安河哭笑不得,放下课本,做了自我介绍。
  我姓丛,丛安河,可以叫我Mr.Cong或者Chad,都行。
  他扫视一圈。
  根本没特意去找,一整个教室只有一具套在宽大校服里的骷髅。
  人比证件照上还要瘦,乔秋很端正地坐在教室的中后排,肩膀轻微内扣,桌面很干净,他低头在看今天新发的课本,露出的发顶干枯却柔软。
  丛安河没在他身上停留,点了名,开始上课,第一堂课结束前五分钟,他根据自荐暂定了英语课代表,是一位口语非常地道的长头发姑娘。
  “我那时候的工作环境还不错,办公室是八人间,还有一块公用但有隔断的休息区。我们英语组人手一张折叠床,中午就在那儿睡一会儿。”
  丛安河很少会想起那些事。五六年前,不长不短的时间,却已经久得像是上辈子。
  办公室的窗口种过三盆多肉和一盆绿箩,几块或绿或红的颜色已经从记忆里淡掉,剩下的只有铝制的四方形窗框,再往外看是新建的图书馆,一共五层,玻璃墙面会折射午后的强光,能把一大片校园收进框里。
  戚不照被他推着,从墓园出去,又绕到公墓西边的小湖。
  这里不久前下过一场雨,芦苇疯一样窜上去,高的像树。风一过,打在地上的影子就大块大块流动起来。
  戚不照突然笑了,问:“办公室睡得舒服吧。”
  丛安河莫名其妙,答:“挺舒服的。”
  “你有没有因为睡得太熟,所以耽误工作?”
  丛安河挥手赶蚊子:“没有,别诬陷我,我很敬业,没做过这种事。”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了,你继续……”戚不照转过头:“你盯我做什么?”
  丛安河:“在想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你呢,没有骗我?真没在办公室里睡过头?”戚不照不答反问。
  “……”
  “老师,怎么不说话了。”戚不照碰碰他。
  “没有。”丛安河扔出两个字,又沉默:“开会迟到倒是,嗯,确实有一次,就只有一次。”
  戚不照笑出声,两秒钟后被丛安河有心报复推上鹅卵石小路,颠簸到话都说不清楚。
  午后的太阳照着湖里的水纹,热浪从四面八方滚过来。丛安河看见戚不照脖子上出了汗,在光下微闪,他肤色苍白,像一只畏惧日光的吸血鬼。
  于是不再漫步,打算带他离开,向停车的地方走过去。
  池边浅滩上聒噪的癞蛤蟆此起彼伏地叫,鸣叫声无孔不入传进耳朵。
  难听。戚不照嫌吵,捂住耳朵,丛安河拐了个弯儿,绕远沿梧桐大道推了一会儿,才又开口。
  “乔秋是在五年前去世的,今天是他的忌日。”他很轻地笑,感慨时间如奔腾白驹:“竟然已经五年了。”
  戚不照不知道想到哪儿,有几秒没有讲话:“死因是什么?”
  丛安河沉默两秒,答:“坠亡,从七楼。”
  “……是天台?”
  丛安河说:“对,像鸟一样。”
  戚不照不语。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还不错,下午五点多,云像被火烧过一样,从天台看更漂亮。”丛安河眼神有些空。
  戚不照问:“他是自杀?”
  丛安河回过神,轻轻嗯了声。
  戚不照想起什么:“我们来的时候,墓前还有一束花。”
  “门卫说早上有人扫墓,应该是他姐姐来过。前两年他母亲也重病去世,现在只剩这一位遗属。”
  “你在躲她?”
  不管几次,丛安河都惊异于戚不照的敏感。
  “算是,遇到她会……”他措了下词,尽量委婉:“有一点麻烦。”
  “她认为乔秋的死和你有关?”戚不照转过头,随口一问。
  他总有种置万事如无物的自如,吃过苦,所以不是年少轻狂。皮囊华美,内核却固若金汤,谈及生死举重若轻,还以为自己在同他讲一件极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车旁。
  或许是话题太沉重,丛安河把车门打开,一时并不作答。
  车停在树荫底下,但高温还是很快把车内的空气烤化。他摸了把被日照晒烫的皮椅,提醒戚不照小心屁股,才把人抱进去。
  尽管直观上看不太出来,戚不照确实比刚见面那会儿增重不少。丛安河抱进抱出不至于艰难,却绝对不算轻松。
  戚不照坐进车里,被闷得有几分麻木:“快点到冬天吧。”
  丛安河开了车里的空调,看着戚不照恹恹的一张脸觉得好笑,把空调的出风口冲着他调:“你前段时间还没这么怕热。”
  戚不照闭上眼睛:“这证明我正在恢复。”
  丛安河启动车子,打开导航。他疑惑:“身体机能恢复会让人对温度更敏感吗?”
  “我是说腺体,”戚不照笑了声,突然转头去看他:“是我的腺体在恢复。”
  发动机嗡鸣。
  alpha和omega的腺体敏感且关键,受损后,会影响体感、生理结构、甚至骨骼和外形。
  空调温度低,车里的温度缓慢在向下降。戚不照的眼神很专注,投进车窗的暖色光让眼睛呈现近似琥珀的质地,纯粹过了头,总觉得是一种包藏祸心的天真。
  丛安河的犬齿有些痒。
  他深埋alpha腺体的后颈不合时宜地胀起来,以至于指尖亢奋得轻微发抖,让他无端烦躁。
  易感期大概真的要提前了,丛安河想,这有点糟糕。
  “一起去滑雪吗?”戚不照移开视线:“等到冬天。”
  丛安河踩上油门,尾气喷出一排辛辣的热浪。
  车开远了,他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