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大马士革陷阱 > 第19章 英雄与和平鸽
  最清晰画质只有360p的一百一十分钟老电影,拍摄于上个世纪。
  小众中的小众。评分的人都凑不足两位数,会被免费的影视库收录也不意外。
  第一幕给了毒蛇四伏的密林。
  低云压昼,日光是冷的,络腮胡男人被毒虫咬了腚,扒了裤子被女人用热刀清创。
  一行十一人,踩着防水靴背着医疗箱,是半个月前整装的无国界医生。
  队伍离开上个任务地点,一路前行,半道途径被恶徒袭击过的落后部群。
  没想到刚一踏进部群界碑,就被一群蒙脸持枪,从天而降的悍匪劫持。
  迫不得已的情境里下策频出,领头的医生强作镇定,先是谎称自己此行只为带来神喻,怪相做尽洋相百出,意外被揭穿后又铤而走险,假作组织前来视察的上线――没想到劫持几人的悍匪听到这儿悚然大惊,个个抱头鼠窜。
  这时候领头的医生才捡起散落的枪支,发现弹膛里竟然一颗子弹也没有,根本用不了。
  这些蒙脸的男男女女压根不是亡命之徒,是当地的普通村民。
  村民如惊弓之鸟散尽,医生们骂骂咧咧,打量村里简陋破败的屋舍。
  断壁残垣,气味难闻,四处多是还没被处理的尸体。有动物的,更多的是人。
  医生推开一间屋门,见到了组织的“军师”。他是个瞎了眼的老头儿,正瘪着嘴发抖,车轱辘一样往外吐当地土话,没人听得懂。
  领队的医生偏过头,看清屋角的破布裹着个人。半大的姑娘,病得只剩一口气。
  高热,满脸泡与疮,溃烂处和嘴巴里都在涌血。
  皮肤露出来,随队医生顷刻悚然惊呼,后撤几步。
  是瘟疫。
  医生队伍里有年轻人开始哭,开始吐,开始扇自己巴掌。更多人想跑,跑出没几步又停住。
  几人对视良久,最终转头。
  老头儿听不懂,领头的人还是朝他比了手势,说――
  “I’madoctor.”
  尽管没穿白大褂。
  正片的最后一帧定在岸边泊近的船只,来的或许是支援,或许不是。
  只是海浪碧波,头顶没有飞鸟。
  船只摇摇,没人上去,也没人下来。
  片尾滚起冗长的主创和感谢名单,BGM听起来像浪拍礁石。
  丛安河喝完最后一口脱脂奶,问:“你觉得怎么样?”
  问电影。
  戚不照就答:“我不懂这个,不好说。”
  差强人意。丛安河道:“特效妆画得很好。”
  戚不照嗯了声:“导演很叛逆。”
  丛安河想到特写尸体的几镜。
  灰败的村景,满地的血。借医生视角推进的几镜里,有被炮火轰碎的人体组织,镜头语言很有野心。
  “好残酷。”
  戚不照:“还有更残酷的。”
  丛安河随口问:“你见过?”
  长时间专注耗费大量精力,戚不照有些倦懒,笑了笑:“你猜。”
  反将一军。
  才不猜。
  丛安河闭上眼睛。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空了大半的果盘边上,黑底白字荧幕飞速向下,话题拐了弯。
  “可能没和你说过,我父母都是学医的。”
  戚不照点头:“第一次听。”
  “我爸在医院工作,神经外科。我妈不太一样。”
  “怎么说?”
  丛安河仰起头,天花板是平坦的本白,他勾画模糊的轮廓――短发,雀斑,单眼皮,肩颈线条利落又漂亮,后跟被磨薄的帆布鞋,跑三趟超市买铁皮文具盒,过年开皮卡拉来七八箱砂糖橘。
  余珂女士的手臂很有力,单手把他举起来是很常见的事。他开始想念。
  “我妈是战地医生,实习转正之后就随队驻外。她对我很好,我也很爱她,可惜相处的时间不多。”
  戚不照这时候才偏过头去看他,神色有些意外。
  “嗯……是个不太常见的职业。”丛安河说。
  戚不照摇头:“战地需要医生。”
  丛安河:“替她谢谢你。”
  他突然垂下头,戚不照吓了一跳,抬手把他脑袋按住:“和我拜堂呢丛老师。”
  丛安河拍开他的手,无语:“叉子掉了。”
  丛安河捡起两头叉,嫌脏,没往盘里放。
  戚不照突然道:“苦难和灾厄未必成就伟人。一串数字,一页新闻,一张讣告,多少抚恤金……都是人命。”
  时代的每一粒尘埃落在人肩上都太重,丛安河给予他长久的注视:“珍爱和平。”
  戚不照的眼睛很黑,静得像一口井,远超年纪的沉稳:“珍爱和平。”
  二十三点整。
  墙上的老式挂钟弹出一只不发声的白鸽。
  弹簧上了年纪,舒张时吱呀作响,像扇被推开的门。
  喉咙开始发紧。
  戚不照的视线刮过他的眼睛、嘴唇、耳后和肩颈,静谧又滚烫,太直白,丛安河不习惯招架。
  白鸽很快收回钟体,咚一小声,两片吞没报时器的木板紧闭。
  “刚刚说到哪儿了?”丛安河转转手腕上的链子。
  戚不照:“说到阿姨。”
  “嗯,对,说到我妈。”丛安河道:“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那会儿还不记事,但我爸就不一样了,每天过得像在受刑。”
  戚不照问:“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不,分开住,我经常去看他。”丛安河无奈道:“不过意义不大,他想我妈。”
  和聪明人讲话一向轻松,剖白这种难题也不例外。
  戚不照侧过上身,手肘抵着靠背靠近,声音压得很轻,很低,几不可闻。
  他眼睛显得天真又无辜,嘴上却问。
  “所以你才倾向选择Beta发展短期关系?”
  尾音落下,淹没在电影片尾采样于海浪的配乐。
  丛安河第一次直白地表现出惊诧。他转过头,动作过猛,以致僵直两小时的颈椎都发出抗议的响声。
  混进AO恋爱综艺的B性恋,相当夺人眼球的标题。
  可他明白戚不照要问的不是这个。
  他是在问,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选择回避AO之间的强吸引,回避不可控制的激素分泌和生理反射,回避共生共存的长期亲密关系。
  到底是谁擅长温水煮青蛙?
  丛安河几乎被这一锅看似冰凉实则滚烫的沸水烧得褪掉一层皮,二十八岁的成年Alpha也要变成赤/裸的婴孩。
  距离缩得太近,差点就鼻尖对着鼻尖。
  戚不照的信息素被干扰剂隐匿,但丛安河仍能嗅到一种黏在皮肉上的特殊气息。
  清冽又深沉,微不可查的辛辣,很安神。是荷尔蒙。
  “戚不照,”声音很低,丛安河这样叫他,“我们以前认识吗?”
  探知欲终于漫过阈值,空间并不宽裕的鸟笼变成心照不宣的审讯室。
  好奇心会害死谁变得不太重要,此刻他明明白白地旧事重提。
  戚不照像被问了句“明早吃什么”一样,神情坦然得近乎可恶,丝毫没有拔动引线的自觉。
  他眨了下眼,突然笑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电影看得专注,懒人沙发躺起来像块吸满水的海绵,头发早被蹭乱。
  丛安河手指刮过戚不照耳侧,替他把碎发挂在耳后,轻声:“因为你真的很了解我。”
  “我有吗?”戚不照轻飘飘问。
  丛安河很少较真,这次是意外。他神情温和,点头:“你有。”
  第一次见面互通姓名时是,坦白职业时是,半夜逛集会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时也是……谁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围着自己转,盖茨比和黛西见面只是巧合。
  只看过自己的两场话剧?
  到底在哪儿见过?
  丛安河一瞬不移,盯着戚不照的眼睛。
  这么漂亮……到底在哪儿见过?
  戚不照沉吟道:“这样,你给我签个名,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你想要的。”
  “签名?我的?”丛安河意外。
  戚不照笑了两声,颈间绷带下喉结轻滚:“怎么了丛老师?我真的是你粉丝。”
  他鹦鹉学舌,效仿谁刻意把“真的”两字咬得很重。
  “幼稚。”丛安河说。
  戚不照从手边矮柜的抽屉里拿出便签和笔,递过去:“我年纪本来小。”
  丛安河接过来,拇指一顶,把笔盖推开:“你在撒娇吗?”
  戚不照撑着脸:“嗯嗯。”
  “……”
  丛安河攥着笔,甩了甩,写了几行字。最后一笔落时他习惯性压压手腕,敲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点。
  “签完了,”他心道祖宗;“给你。”
  签了名的便签三分之一背面带胶,丛安河两指一并,又一张,沿着边儿按到戚不照额头上。
  戚不照放任视线被透光的薄片遮挡,朝上吹了口气,便签如过风的蝉翼颤动。
  抬手揭下来。
  薄薄一层,最简单的白色便签,是花体英文,内容很质朴――
  "ToBuzhaoQi:
  Wishuthebestofluck,atalltimes.
  ByAnheCong"
  “致戚不照:
  祝你每时每刻都大行好运。
  丛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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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是我胡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