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下来,这庙会也就逛得差不多了。谢竹声问大家:“在这里吃还是回去做饭?”
  谷元姬不想再吃路边摊,说:“要不还是回去?你不是说今天要包粽子么。”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于是谢竹声就买了粽叶和糯米,大家就又一起回来了。
  刚进小院,那只狸花猫就扑上来,扒住了谢竹声的裤腿。
  他笑着俯身弯腰,把猫抱起来:“小家伙,肯定知道我们又给你带好东西了对不对?”
  猫咪在他手里“喵”了一声,伸出粉红色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哎呀……”谢竹声一呆,下意识转头看陆深,“它舔我!”
  陆深举起相机:“咔嚓。”
  谢竹声:“………………”
  这男人走火入魔了,没救了已经!
  洗干净了手,谢竹声把糯米和粽叶都用清水泡上,就搬着小板凳,去院子里看温时妍缠五色线。
  温时妍理出五种颜色的丝线,让闻钥帮忙拽着一头,就开始细细地揉捻搓拧,绕线打结。
  谢竹声看得眼花缭乱:“这么难?我妈妈给我编的那种好像没有这么复杂……”
  温时妍笑笑:“这种是难一点,但是编出来最好看呀。而且这个很简单的,你过来点看,就把这条线这样绕个圈,再把红色的线这样穿进来,再向上绕……”
  谢竹声被绕得头晕,满怀希冀地问她:“那你会不会那种最简单的,我弄那个就好了。”
  “嗯嗯会的。”温时妍点头,又看他,“你真的不想学学这种编法吗?编好了真的很好看的!”
  谢竹声犹豫:“我……”
  他还真有点心动。毕竟是要编给陆深戴的呀!
  可闻钥就在一边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目光很像是在看一只亮而不自知的大灯泡。
  “………”谢竹声果断摆手,“不了不了,我弄简单的就好啦!那什么,你先忙,我喂猫去哈!”
  温时妍目送他的背影,有点失落:“好吧……”
  旁边忽然伸来只手,修长的指尖屈起来,捏住她下巴把她的脑袋转了个向:“这么喜欢教徒弟?”
  温时妍看看闻钥冷淡的表情,后颈上就一凉,赶紧摇头:“没有啊,我不是看小谢也想给陆哥编嘛……”
  “所以你想要我和陆深戴一样的五色线?”闻钥捏了下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的视线带着淡淡的威胁,“是不是?”
  温时妍一愣,强大的求生欲拽着她脑袋疯狂摇:“不是!怎么会!闻姐姐我错啦我不教小谢了!”
  “嗯。”闻钥稍稍满意,扯了扯手里的线,“接着弄吧。”
  早上太阳很亮堂,很红火,可到了晌午端,太阳光倒渐渐泛起白来,谢竹声蹲在厨房门口托腮望天:“云聚起来了,不会真要下雨吧?”
  季姚华端着泡米的盆子从厨房出来放到他面前,伸手勾过墙根底下的小板凳递给他:“八成是了,昨天那村长不就说要下雨了么。”
  谢竹声坐上凳子,叹口气:“不是吧,怎么这么巧,上周也是咱们第二天要走,头一天下午就下雨了。”
  季姚华斜睨着他笑:“那还要不要我陪你在雨里浪啊?”
  谢竹声撇撇嘴:“谁要你陪……”
  季姚华哼笑:“成,就是我自己要跟你玩,行不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谢竹声没有移动,微微眯起的眼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瞳仁,让他的目光显得竟然有些暧昧难言。
  谢竹声跟他对视,心里头一阵惊跳。
  是他草木皆兵还是自作多情?之前一时气话的时候也和陆深说觉得季姚华好像有点儿回心转意,可现在望着他的眼神,他竟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一语成谶!
  他不敢面对那个可能的事实,强装自然地撇开视线,看向空荡荡的堂屋门口。
  “你哥和沈医生呢,怎么两人一回来就不见人了……”
  季姚华敞着两条大长腿,手指在水里捞米玩儿:“谁知道我哥干嘛去了。沈医生好像是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吧,刚说他进去躺一会儿,你在厨房忙,应该没听见。”
  “哦……”谢竹声垂着脑袋拨了下泡软的粽叶,“好了,差不多也可以开始包了。”
  季姚华嘴上应声,偏头看了眼静悄悄的堂屋,无声地撇了下嘴。
  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吧!今天青年对他的疏远那么明显,让他怎么还能撑得住他的温柔微笑呢。
  他看向青年,谢竹声正忙忙碌碌找盘子,待会儿好盛放包好的粽子。他的表情那样认真,好像手上这件事此刻就是头等大事,任旁人心里揣着怎样的念头,都不是那么要紧。
  他这人粗心,也发现了今天一整个上午沈知意的沉默,他不信谢竹声没有发现。
  但他的反应是那样的平静……冷淡,好像沈知意舒不舒服他都无动于衷。
  季姚华垂眼看水盆里自己的手,手指抬起来,水便立刻穿过他的指缝流下去,重新汇聚成清澈的一盆。
  他感觉青年就像这水,随便他们这些人争先恐后要把水紧紧抓在掌心里,可实际上,都不过徒劳而已。
  这个人真是……看着比谁都软和,比谁都容易被人搓扁揉圆,可实际上,他的心竟能那么冷,那么狠。
  沈知意仅仅只是泄露了一点点自己的心意,他就像个受惊的兔子,立马就钻入洞中,头也不回,那样无情,竟是连一丝一毫的暧昧都要掐灭了。
  他眼睁睁这么看着,真是心有戚戚!
  可妈的,却正是因为这样,他竟然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人了。
  看着那么乖顺柔软,却是那样一个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的人。他真喜欢他的无情啊,要是有朝一日青年也为了他对别人无情起来,那他怕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他就一跃而起,大步走到青年身后,殷殷勤勤地问:“还要找什么?我帮你拿!”
  谢竹声垂着脑袋似是正发呆,被他吓了一跳,扭头懵懵地望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啊……我切了点鸡肉,你拿去喂给小猫吧。”
  季姚华接过他递来的碗,美滋滋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谢竹声跟着他走到院子里。季姚华去喂猫,他坐在小板凳上,又看了眼堂屋。
  他怎么不知道沈知意今天有多么沉默呢,他甚至连笑都很少了。
  就因为自己的疏远么?
  正发呆,堂屋里头就走出一个人来,是陆深。
  男人又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条毛巾,湿着头发走出来。两人短暂对视一眼,陆深就直接向他走过来。
  谢竹声仰着脑袋看他走到自己近前,坐在旁边的板凳上。
  陆深头发里的水流出来,润湿了脖子,谢竹声盯着一滴水,看它蜿蜿蜒蜒地淌下去,没入到男人敞开的衣领里。
  视线里的喉结微微滚动,陆深低低沉沉的声音在他脑袋上响起:“谢竹声,你在看哪里?”
  “啊?”谢竹声慌慌张张挪开视线,“没有看哪里!”
  男人嗤笑一声,明明白白是个“我就看你演”的意思。
  谢竹声微微羞窘,垂着脑袋拨了下水,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刚在里头洗澡……”
  陆深等着他关心自己,然后谢竹声说:“……有没有看到知意哥身体怎么样?”
  陆深默了默,一声冷嗤:“眼睛睁着,还有呼吸。”
  谢竹声:“………………”
  他真的从未见过陆深还有这么刻薄的样子!!
  但陆深抿着唇,垂眼撩起一片粽叶来看了看,显然没有要张口补救的意思。
  他一把拽过陆深手上的粽叶,气哼哼的:“没洗手不要乱碰!”
  陆深手里一空,抬眼看他,忽然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抬手就盖到他的脑袋上。
  “啊!”谢竹声的脑袋被他大手压得一低,在毛巾下挣不起来,气得大叫,“陆深!你要干嘛?!”
  陆深隔着毛巾狠狠捏了下他的小脖子,才松开了手。
  谢竹声手忙脚乱地扯下毛巾,头发一下乱糟糟的,鼻尖尽是陆深头发上的香味儿,后颈上被男人用力揉捏过的皮肉上还有一点点痛意。他抓着毛巾,气呼呼地瞪人:“我不过就问了一句,这也能生气?”
  陆深眉眼淡淡的:“你也知道我生气。”
  谢竹声瞪大眼睛:“你你你……”
  “你”了半天憋不出话,噎得他直锤胸口:“陆深,你就气我吧!”
  气死他有什么好处?气死他这男人就成鳏夫了!
  陆深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为“鳏”字气还是该为“夫”字乐,睫毛垂下来遮了遮眼睛,抬起手拍拍他后背:“别生气。”
  顿了顿,憋出一句:“对不起。”
  谢竹声很大声地:“哼!”
  弹幕笑死:“所以这俩小情侣是一点儿都不遮掩了是吧!”
  “靠,为啥他俩吵个架我都觉得是调情?!”
  “哈哈哈哈当然是因为人家那就是调情啦!”
  “笑死了陆总自己吃醋生气,最后还得给小谢说对不起,这都什么绝世好男友!”
  “我立马拽过我家那个糟心的给我学!”
  “哈哈哈哈哈不得不说,小谢现在是很有些娇憨劲儿在身上的!”
  “悖都是陆总自个儿宠出来的呀!”
  “说实话真的有亿点感动……小谢上期也是很活泼啦,但总感觉有点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可现在,他是真的越来越自在啦!”
  “还真是……呜呜呜所以果然有人宠的孩子都是坠星湖的!”
  “哎,虽然有点儿对不起沈医生但是,还是好希望小谢和陆总在一起呀!”
  “也没什么对不起的吧……恋综不都是这样?子弹虽然是粉色但竞争依然很残酷!”
  “道理是这样但是,看着沈医生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屋子里,还是有点儿小伤感……”
  “呜呜呜虽然知道不应该,可还是想小谢进去安慰一下!”
  “同感啊……但还是别了吧,感情里头最忌讳和第三个人暧昧勾缠,小谢这点做的还是很对的……”
  “是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只是可惜沈医生了,他来迟了那一天,好像永远就迟了!”
  沈知意也在想,是不是因为他来晚的那一天。
  是不是就因为在嘉宾们第一次相见的第一天,他来迟一步,就再也挤不进那个本来就很狭小的战场。
  屋子里头空荡荡,风OO@@地穿过杨树的叶子,连蝉都不怎么叫了,空气安静得叫人心慌。
  院子里有人低低地说话,并不能听清是谁在说,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一道声音属于那个人。
  应该有吧。他会在做什么?会和季姚华泼水玩儿,会耐心教陆深怎么包粽子吗?
  他躺在炕上,扯过一点被角盖住肚子,一条胳膊压在眼睛上。
  他等待着,等待谢竹声会不会来问他一声,问他哪里不舒服,问他粽子想吃什么口味。
  或者什么都不用问,只要他进来,进来转一圈,找什么东西,或者换衣服。
  只要他进来,他就翻身坐起来,又可以温柔地笑着,时时跟在他身边,算着时机,只为在最恰到好处时,唤一句“竹声”,同他讲一句话。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熟悉的脚步,没有清亮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空气依旧寂寞到叫人发疯。
  ……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手臂压在眼皮上,把眼球压得生疼,可是他一动不动,外出的衣裳也不换,被子也没有好好儿地铺开,一点都看不到这是一个有点洁癖还有点强迫症的人。
  屋子里的镜头没有遮,他知道,但是懒得去管。
  随便看吧,随便镜头后都有什么人在看。他只想着,谢竹声现在不进来,那他周末回家打开手机的时候,是不是才会看他一眼。
  看吧,这是,这是一个,被你伤了心的人。
  看他有多么狼狈,看他有多么落寞,他会不会,会不会有一点心疼。
  谢竹声。谢竹声。他呢喃着,无声地把这三个字含在唇齿间,嚼碎了一次又一次,亲吻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他那么软那么乖,好像被他依着靠着揽着抱着都可以,可怎么一夕之间,就变得这样无情啊……
  就因为他露了自己的心思么?他的感情,让他觉得困扰么?
  他翻了个身,把眼角压在了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