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门扉半掩。
陆远赤着脚，趴在床上读一本书，因油画气味重，穆法便坐在椅子上画起了素描。
“你有读过，红楼梦吗？”陆远轻声问他。
只有铅笔在纸上画出痕迹的声音，簌簌几声，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便跃然纸上，虽然是黑白色，却不失韵味。
穆法淡声回答：“没有。”
“我也没有好好读过，总是读不进去呢。”陆远把书扣上，翻了个身躺在柔软的床上，让自己陷进去，他睁着眼睛抱书在怀中：“明明是名著，却只读出了感伤，还真是亵渎啊。”
穆法不理，似乎不感兴趣。
“你说，人是不是都有前世？金刚经里有这样一句话，叫：一切有为法，你可懂？”
穆法自然不懂，他幼年生活国外，接受的都是西方教育，唯一会的国学，怕也就是说话，写字。
“讲的就是，一切呀，都是虚妄的，眼前所见真实，不一定就是真实，如梦如幻。”陆远抱着书，笑弯了眼睛，天真说：“是不是很有趣？”
在穆法看来，陆远是一个能笑着说出不合时宜……最起码，不该面带笑容说出的句子，但他都能笑着说出。
他笑，却自有他的残忍。
母亲跟他说过，爱人既爱己，他与陆远如此不相似，为何爱人如爱己？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陆远呐呐道，又自己碎念了几句，眼神呆滞，忽而笑了，在床上滚了滚。
“我就不是。”他猛然坐起身，光着脚走到穆法身边，坐在地上，又趴在他腿上，看着他画画。
“向日葵？”陆远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向日葵？”
穆法笔尖一顿，神情未变，又继续画起来，只是说：“记忆里最深的地方，是向日葵的田地。”
“真的？”陆远抬头，有些惊奇，又有些落寞：“我从没见过向日葵田，多半都只是稀疏两朵，插在花瓶中，做了摆饰，你说……是不是自由生长，开在野地里的，才最美？”
他笑了一声，更像是讽刺，也或许只是觉得陆远的话幼稚，他说：“一样的花，同样的品种，是在花瓶中还是在野地里，都一样。”
陆远点点头，又叹息：“这样说也对。”
“可我听说，自由生长的向日葵，能长到和人脸一样大，它的种子，不就是瓜子吗？”
“不知道。”穆法冷声说。
“唉……”陆远轻笑，玩弄他衣服上的扣子：“你天天画，夜夜画，不会无聊吗？”
“不会。”
陆远撇撇嘴，又躺在他腿上，问他：“那你更喜欢弹琴还是画画？”
“都不喜欢。”
“我们要不然干脆出去旅游好不好？”陆远突然兴奋，拍拍穆法的大腿：“度个蜜月怎么样？我想去看鲨鱼！！”
“不过鲨鱼只能去水族馆看吧？”
“你想要？”
陆远看穆法，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不禁笑骂：“你可还真是个有钱的天凉王破，我只是想看看，你可别给我搞一只回来，会吓死的。”
穆法奇怪了，只是看他：“想看和想要，区别大吗？”
“大了去了，仿佛南极和北极好吗？”
“都是雪……”
“你闭嘴。”陆远捏他的鼻子，笑出声：“你就是个小傻子。”
穆法也不生气，只是第二天认真的问冷清：“陆远想看鲨鱼，但不想养，我该怎么办？”
冷清脑袋也秀逗，竟然冷静思考了一下回答：“那应该是想要标本的意思吧？”
穆法点头，说：“果然还是你有用。”
泠青摸摸后脑勺，露出手腕的佛经手串，笑出声。
于是陆远在回卧室的时候受到了惊吓，一脸懵，看着灰色的不明鱼类，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面前有一米长的东西是什么。
“开心吗？”穆法站在他背后，虽然面无表情，但陆远能感受到他藏不住的小得意和愉悦。
他这个表情，让陆远忽然想到，他幼年时给他母亲送花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表情。
天真的……单纯的。
陆远下意识的问：“你往床上放了什么？”
穆法蹙眉，似乎觉得陆远的反应让他不满意，于是淡淡说：“鲨鱼。”
然后补充：“标本，不用养，不是活的。”
陆远：“…………”
“哈…哈…”陆远笑了笑，用毕生的修养，微笑道：“谢谢你，宝贝。”
穆法微勾唇，冷淡道：“不用。”
“但我能问一下吗？”陆远轻笑：“你把它放床上做什么？”
“确保你，第一眼能看见。”
陆远点点头：“你真棒。”
“那我再问一下哈，你想让我今晚睡在哪？”
穆法愣了愣，冷静道：“换个屋子。”
陆远抿嘴，点点头。行……你家大，屋子多。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宝贝，我太喜欢你的礼物了，但是商量一下，我们把它放到书房去好吗？卧室有你就行了。”
穆法淡淡点头。
“你真棒……”陆远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又说了一遍，笑着抱抱他。
穆铮以后千万不要随他爸爸，穆铮以后千万不要随他爸爸，穆铮以后千万不要随他爸爸！！！
陆远边祈祷边把穆法推出去，因为标本，他俩今天得睡客房了。
陆远躺在被窝里，亲亲穆法的眉心：“我很开心，宝贝，谢谢你，我爱你。”
穆法微点头。
“不过……”陆远笑，躺到他怀里：“我还是头一次收到这么令我惊喜的礼物，我深刻感受到了你的心意，所以非常开心来着。”
穆法看他，目色淡淡，却有别样轻柔：“你喜欢，很好。”
陆远笑：“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穆法没说话，黑夜寂静，困意来袭。
陆远闭上眼睛，想要睡去了，半梦半醒间，穆法的声音如山涧清风吹过：“我爱你，很多。”
“你的语法啊……”陆远清醒，却笑了，睁开眼睛，和他额头贴在一起：“我也爱你，很多很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怎么数也数不清。”
繁星点点，夜色如水，我爱你，很多很多，如数不清的星星，你说不上每一颗星星的名字，就如同我，无法像你表明我的心意，我到底有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