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别嗲 > 第63章 圆月
  没有电梯的老单元楼,她竟然还住在最高的六楼。
  男人面无表情地爬上六楼,睨着身前支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女孩,脸色很难说没有烦躁。
  感应灯没一会儿就熄灭了,这点时间,阮芋连钥匙都没摸出来。
  她习以为常地用力跺一下脚,灯再次亮起,她终于掏出钥匙,捏着小圆圈,低头把钥匙往锁孔里怼。
  ……
  灯又灭了,她猛地再跺一下脚。
  萧樾:……
  就见阮芋突然抬起左手用力拍了两下额头,啪啪响,好像这样她的眼神就能清楚一点,手也能不晃悠,然后快点把钥匙插|进锁孔。
  眼睁睁看着她尝试了六七八九次,萧樾终于放弃了对这个醉鬼的任何期待。
  他果断从阮芋手里抽走钥匙,一下就插了进去,左右旋了旋,房门随即打开。
  “厉害啊。”
  阮芋拉开门走进去,屋里一片漆黑。她身体贴着左边门框,左手伸进去贴着墙乱摸了半天,不解地喃喃道,
  “咦,开关呢……”
  萧樾一脸木然站在门口,严重怀疑她把这里记成了以前住的家,不动脑子,只凭肌肉记忆在那儿瞎折腾。
  最后还是他,打着手电筒在右边墙面找到了开关。
  客厅大灯终于被点亮。
  和门外朴素陈旧的环境截然不同,阮芋家里很漂亮,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被她打扮得干净又温馨,电视柜和餐桌上摆着新鲜的玫瑰、康乃馨和尤加利叶,整个空间的配色都很温柔,窗帘是粉蓝色的,墙纸像燕麦一般温暖,奶白色地毯一尘不染,而这个美好空间的主人此时正单腿站在玄关里头,神志不清地花了一分多钟才把凉鞋系带解开,然后踏进她美丽的小屋。
  萧樾很有分寸地退到玄关外。
  目光不由自主落到地上,滑过那双光|裸洁白的脚丫。
  “穿鞋。”他忍不住提醒道。
  “哦。”阮芋应是应了,但是没有照办,那双不清醒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怔怔看着萧樾,问他干嘛杵在门口,快进来啊。
  萧樾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声线微哑:“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房间里清润温暖的光照亮男人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似乎驱散了少许冷酷的气质。他个子实在太高了,再长几公分估计要低头才能走进门框。阮芋的视线滑过男人高挺的鼻梁,落在那双轻抿的淡粉色薄唇上。外面风那么大,他的嘴巴肯定被风吹干了吧,阮芋于是光脚踩进玄关,走到他面前,又问:
  “你要不要喝茶呀?”
  “不用。我走了。”
  眼前照亮他的,是他见过最柔和的灯光,萧樾却莫名产生眯眼的冲动,好像眼底深处有什么地方被温柔地刺痛到了。
  女孩蓬松柔软的头发近在咫尺。
  他还记手放上去抚摸它们的触感。
  萧樾觉得自己要在这片光亮中被撕裂了,像有一柄利刃正在切割他的灵魂,痛苦至极,一半极度渴望着想要触碰她的头发,一半又谨记着自己的肮脏,困在命运暗无天光的泥沼里,时时刻刻提醒他只要靠近就会给她带来厄运和不幸。
  他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无所畏惧的自负少年了。
  阮芋咬着唇盯着他看了很久,越看越气,心说这人怎么能这么不知好歹呢?我可是桃县第三届少儿斗茶大赛的冠军,亲手给你泡茶你还敢矫情拒绝?
  “那你走吧。”
  阮芋愤愤道,“你会后悔的。”
  萧樾:“嗯,再见。”
  房门在他面前应声关上,温柔的光线在刹那间消失了。
  萧樾一瞬像是脱力了,整个人都有些一蹶不振、无所适从。
  感应灯很快熄灭,他在黑暗中静静伫立许久,转身离开的时候,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发出僵硬的咔吱声。
  阮芋说的没错。
  他会后悔的,他走到楼下就后悔了,抬眸看见阴云笼罩圆月,树影在风中凄凉地婆娑摇曳,依旧没有一寸月光能落下来,他可耻地后悔着今晚没有多喝几杯酒,让醉意把最后的神志全部冲刷掉。
  那样的话,即使他现在离开了,指间多少会留有她发间清甜的茉莉香味。
  阮芋关门之后,呆呆坐在沙发上良久,有点不记得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许帆的电话,打来问她到家没有。
  阮芋机械地回:“刚刚到了。”
  许帆犹豫了会儿,轻声问:“萧樾呢?”
  阮芋:“走了。”
  “噢。”对面似乎舒了一口气,“早点睡觉呀,晚安啦。”
  “晚安。”
  电话挂断,阮芋继续坐着发呆。
  酒精在身体里四处作乱,让她的脖子有点痒。
  阮芋抬手搔了后颈,摸到一片材质微硬的布料。
  顺势低头看了眼。
  黑色的防风外套,披在她身上宽松得像雨衣,随她手臂动作,衣料散发极淡的青草与琥珀清香。
  阮芋眨了眨眼,动作停顿片刻,像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然后忽然拿起手机,认真地在键盘上输入一串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是萧樾高中时期的电话。
  回铃音只响了一声就接通。
  “喂。”
  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穿越满城烟雨落在她耳中。
  阮芋还听到细微的风声:“你衣服忘记拿了。”
  萧樾轻叹气:“改天再说吧。”
  阮芋:“不行,你现在回来拿。”
  萧樾:“那我叫个跑腿?”
  阮芋:“你真有钱。我家离你学校有十五公里,我查过了,打车都要大几十块呢,跑腿起码要一百块吧!”
  萧樾:……
  那可能不止。
  滋滋轻响的电流仿佛送来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然后沉默许久。
  阮芋:“来不来拿?不来我扔掉了。”
  “叫跑腿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混不吝,“已经到你家门口,开门。”
  可恶啊。
  阮芋捏了捏拳,气鼓鼓地跑去玄关,砰的一声把门往前外摔。
  门外感应灯光暗淡,萧樾站在清冷的光线中,身影高大孑然,明明穿了一身漆黑,却莫名给人一种肩上落满了雪的凄寒和哀伤。
  视线对上的那刻,阮芋脾气像孩子一样,一瞬就把愤怒吞回去了。
  “以后半夜不要给男人开门。”
  萧樾迈开长腿,只向前走了一步,停在玄关处,没有再往前,“衣服呢?”
  阮芋跑到茶几旁边,拎起小茶壶接了一壶矿泉水,放在小电炉上烧起来。
  然后安安静静坐在沙发边缘位置挑茶叶,像没听见萧樾的声音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顾着忙活手头上的事情。
  萧樾无奈,回身关上门,换鞋步入客厅。
  阮芋这时又仰头盯着他,脸颊渐渐泛起血色,长睫忽扇,仿佛在惊叹这个一身黑的大高个和她明亮鲜艳的房间真是格格不入。
  他的外套此时正杂乱地团成一团,堆在阮芋身旁的沙发上。
  萧樾走过去,弯腰捡起外套。
  拎到半空中,忽然感受到阻力。
  一只袖子被阮芋抓住了。
  她还穿着那件芋紫色法式长裙,方领开得挺大,从上往下看,能窥见高山雪色,浅浅一道峡谷,半遮半掩没入布料之下。
  萧樾眼皮一跳,手上不禁用了点力。
  阮芋也使劲揪住,两个体能差距悬殊的人默默角力,萧樾竟然没能从她手中将衣服抽出来。
  “阮芋。”
  他冷声喊了她的名字。
  几案上的茶壶传出细微的气泡破碎声。
  室内很静,像被厚厚的真空罩子罩住,离外头风声萧萧的秋夜很远很远。
  阮芋抬眸看着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利爪狠狠攥住。
  她不甘示弱,也叫了声他的名字:“萧樾。”
  声音逸出口的一瞬间,她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细嫩的皮肤被烫到,很难受很难受。
  终于还是哭了,喝醉之后迟钝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冲破了重重壁垒喷薄而出。她早就想哭了,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哭,一直憋着,直到现在……
  茶壶中气泡升腾破碎的声音愈发明晰。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也悄无声息地破碎在空气中。
  还有另一个无形的东西在这一刻得到修补,随着女孩那滴晶莹泪珠坠落,严丝合缝地回到了男人的身体里。
  萧樾尝到阮芋眼泪的味道,淡淡的咸味,似乎还带着一丝清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舌头出了问题,还是因为他正在噬咬的东西太甜,所以衬托出了苦味。
  阮芋话音未落就被他吻住了。
  她双眸蓦然睁大,身体过电般簌簌颤抖,怔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在眼前骤然放大,他直接丢开外套,欺身下来掐着她的后颈吻她,那双冰冷凉薄的嘴唇很快变得滚烫,他微微睁着眼睛,漆黑的视线如森林里蛰伏的凶兽牢牢凝视着她,带着一丝痛苦和汹涌的快意,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拆吞入腹。
  萧樾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全凭本能与冲动驱使。
  像一个嗜甜的疯子。
  完全疯了,醉意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什么也顾不上。他耳边一片寂静,唯独回响着她带着哭腔喊他那一声,细细弱弱像小猫叫,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令他耳膜震痛,血管暴躁,一瞬间就摧垮了所剩不多的心理防线。
  茶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冒着白烟,却根本没有人管。沙发上两道身影重叠,阮芋醉得比他狠,嘴巴被咬得很痛,没一会儿就起了叛逆心态。她两手攀在男人颈后,借力抬起身子张嘴去咬他,眼泪早已经干了,她从哭哭啼啼的小猫变成会咬人的小兽,对方趁她牙关松开的时候冲进来作乱,她便回敬他一排牙痕,然后把自己的舌头也塞进他嘴里,毫无章法地四处点火。
  萧樾没想到她这么主动,某些瞬间甚至比他还疯。
  男人高挺的鼻梁抵进女孩瓷白柔软的肌肤,呼吸紧密交|缠在一起,两个人仿佛在抢夺对方的空气,阮芋显然抢不过萧樾,她感到窒息,睁开迷蒙的眼睛,对自己眼角眉梢的媚|态毫不知情,看见对方眸色变得更深更暗,极具危险性,好像下一秒就能把她吃了,她一股血气上涌,趁他衬衫领口在摩擦中松开,挂在他颈后的手臂径直探了进去,在一片烙|铁似的肌肉之上用力地挠了一下。
  随后听到一声闷|哼,阮芋得逞地闭上眼睛,两只手都塞进去横冲直撞胡搅蛮缠。
  萧樾真不知道她喝醉了还有这种表现,从前她虽然脾气暴烈爱和人争个高低,但是男女之防很重,也很容易害羞脸红,只要稍微靠近她一点,她那层薄得像纸一样的细白脸皮好像就会充血破掉一样。
  萧樾觉得自己在走进她家门之前真没醉。
  但是这会儿像是醉疯了,两个人互相比拼谁更疯,阮芋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萧樾仅存的一线理智还能品味自己怎么发的疯,他全身血液都在逆流,仿佛坠入一团细软得能渗进毛孔的云层,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她。熬过了漫长的光阴,这份感情早就浸透进他每一滴血液,然而长时间沉陷深海的绝望为这一刻的亲密染上赴死般的剧痛,他从来就没有想象过这样的场景,所以这一刻,他陷进名为阮芋的云层,几乎能感觉到灵魂在身体里剧烈地震颤,甚至怀疑这一切只是醉后的一场幻梦。
  直到他被小兽的利爪挠疼,其实那点疼痛非常细微,但是带来的真实感令他难以抑制地兴奋。
  开水沸腾的声音仿佛变成了规律的背景音,风声被隔绝在厚实的墙体之外,室内很暖,明明不到开暖气的季节,却暖得有点燥,萧樾的背都快被她扒拉烂了,而他侵略城池的号角吹响在极轻极细的裂帛声中,连衣裙拉链开在侧边,风一抹便化为灰烬,萧樾依旧半眯着眼,脊背绷得像地壳运动隆起的丘陵,呼吸一瞬间轻不可闻,他落下来,拨开薄薄的淡紫色壳子含住堆在眼前的莓果,舌苔似乎能品尝出味道,脑海中狂风怒号掀起海啸,脆弱的神经像船帆的绳索被吹断,根本无法控制不用力、不去欺负她。
  全宇宙对阮芋声音耐受度最低的人就是萧樾。他听到她呜咽了一声,是此前绝不可能听到的那种声线,那一瞬间随着青筋暴跳理智也回笼,他才发现她又哭了,晶莹的泪水正挂在眼角。
  男人眉头紧锁,思绪却慌张无措,那双幽暗的眼睛淌过显而易见的愧疚。
  她现在喝醉酒。
  他也不清醒,不能这样。
  “对不起。”
  萧樾声音很哑,他撑起身子稍稍离开她,却在动作间不小心拨乱了那层淡紫色的薄薄的湖水。
  阮芋看到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本来已经离开了,忽然又凑过来,阮芋微微弓起背,下意识用手挡了下。
  一抹柔软的雪色之下,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大概只有女孩的两节指节那么长,一轮黑色弯月,静卧在纯白透粉,细腻如羊脂膏玉的肌肤之上。
  “这是什么?”男人声音干涩,低哑至极。
  阮芋微微别开眼,泪痕缀在眼角,声音如露水滑落花瓣,一片一叶停停顿顿:
  “小月亮。”
  空气安静了一瞬。
  萧樾忽然扣住她手腕,骨节分明修长劲瘦的手指牢牢桎梏她,锋利的眉宇带着迷乱情绪,语气却含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
  “为什么是小月亮?以前不是喜欢喊萧中秋吗?怎么不纹中秋的月亮。”
  “因为不圆满。”
  阮芋吸了吸鼻子,双颊酡红,眼眶再次涌出泪花,鼓起勇气直视他眼睛,颤声说,
  “没有和你在一起,我的月亮怎么会圆满。”
  ……
  室内仍旧寂静,茶水仍旧翻滚。
  萧樾俯下身,凌厉的五官低垂,依旧按扣着阮芋手腕,虔诚地亲吻她心上的月亮。
  说他虔诚,眼神却并没有那么纯净。
  高挺的鼻梁触碰到那团雪,闻到难以置信的甘甜,很快又覆上去,吞咽触碰,连最后一丝理智都被吞没。
  这一刻是彻底醉了,酒精完全占领大脑,动作愈发疯狂,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他。
  阮芋凌空而起的时候,死死抓他落在臂弯的衣摆:“水……水壶。”
  萧樾腾出一根指头碰了下电炉按钮,鼓噪了许久的茶水沸腾声音终于停歇。
  须臾,阮芋后背陷入柔软的包裹中,听见他极轻又郑重地引诱道:
  “今天是中秋,月亮本该圆满。”
  那轮弯月残缺的部分,今夜就用其他东西把ta填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