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看着原照,怔了好几秒，“我？”
原照瞧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把烟扔到脚下踩灭,说：“是啊。”
他给金橘解释道：“是这样,ZM呢，不是哥一个人的店,还有一个姓黄的合伙人，你大黄哥最近两年一直在国外学习，平时除了资金方面,基本就是当个甩手掌柜,这次他回国呢，一是因为想把店升级扩造,二就是因为手上的项目有个深造名额。”
“那个项目是以培养为目的的学习交流,里面有很多的国外非常优秀的刺青师，国内的这个名额还是因为有你大黄哥的参与才给了一个，所以非常的珍贵，他回来和我商量了一下,我就觉得呢，想要问问你的想法。”
金橘捏着手指,问他：“那,原凑呢？”
“原凑那家伙,心不在这上面,”原照把脚下的烟头碾了碾，“给他浪费了。”
他把目光抬到金橘脸上。
“项目交流在意大利,大概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你是我亲手带进门的,能力怎么样我最清楚,你大黄哥也看过你往期的作品，和我想法一样，觉得你最有能力拿这个名额，小橘，你如果以后想真的留在这个圈子，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金橘抠着指尖，半天没有接话，这几天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事，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千斤重的棉花砸了一下，肉・体完好无损，心脏却移了位。
“原老师，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出国，她往前的二十几年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两个字，这是非常遥远的一个词，遥远到金橘从没有把它和自己联想到一起过。
她不自觉抠手指的力度越来越大，原照眉头蹙起，抓住她的手臂。
“手不想要了？”他问金橘，视线盯在她手上。
金橘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放进口袋里，听见原照安慰自己：
“没事，你别太焦虑，这件事不着急给我答复，你大黄哥这次会在国内多待几个月，可能到夏天的样子，你考虑一下，去不去，都给我个回复。”
金橘点头。
再等回到店里，换完衣服出来，已经下午两三点，周末的顾客比平时的会多一些，但金橘下午只有一个预约，没留中文名字，却指明金橘，在店里这两年，尤其是最近半年，金橘的画稿卖得越来越好，所以偶尔也会约到这种慕名而来的，金橘也没在意。
所以当和对方确定身份信息，看到中文名字栏上赫然的阮恩恩三个字时，金橘硬是愣了半晌，不敢确定对方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阮恩恩，也不敢确定对方不是自己知道的阮恩恩，眼神交流了两回，金橘硬是没敢多问一句。
眼前的女生漂亮，清丽，像出水不带一点淤泥的小白花，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懒懒的，会让人想起刚睡醒的猫，偏偏勾人又风情。
金橘没多看她，怕对方觉得自己不礼貌，女生倒是毫不避讳自己打量的视线，看金橘带上口罩和手套给自己的锁骨消毒，垂下来的睫毛弯弯翘翘的像把小扇子。
“你很漂亮。”她忽然说。
金橘拿酒精球的手倏然一顿，她还是除了白银银以外，第一次碰到有人这么直白的当面夸自己漂亮，嘴巴磕磕绊绊半天，才想到要讲谢谢，说：“你也很漂亮。”
女生笑着一动不动看她，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弧度，“我知道。”
自信又张扬，如同风中摇曳的玫瑰，就像她要纹的图案一样。
玫瑰图案不大，只在锁骨下方一点，金橘每次低头俯身过去，都能闻到女生身上好闻的香水味，还有她躺在那里望着自己的漂亮眼睛。
然后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奇妙诡异的氛围和状态，金橘认认真真工作，女生认认真真看她，两人全程没有眼神对视，但又和对视了没有什么区别。
直到图案完成，女生离开，金橘没有送她出工作间，忙着整理工作台，想早点下班，关于原照说的事情，她一个人消化不了，想找白银银聊聊。
春末夏初的温度，一天比一天攀升，金橘中午穿过来的外套都不用再套上身，前台妹妹见她走下楼，一边吃着炒酸奶，一边给她指了指门口，说：“外面有人等你。”
金橘外套搭在手臂，推门出去，刚才的女生没走，倚在墙边，看见金橘出来，走近伸手。
“你好，江大艺术系，阮恩恩。”
竟然真的是本人，金橘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你好，上美艺术系，金橘。”金橘有样学样。
阮恩恩笑，拉她上车，一辆黑色的Mustang野马，金橘在副驾门口挣了挣，不解：“我们要去干嘛？”
“带你去吃饭啊！”阮恩恩一脸的理所当然，“怎么，你有事啊？不是已经下班了？”
金橘：“……”这是什么逻辑？
“但是我们……”
“你想说我们不熟？”阮恩恩抢先道，“可我不是刚刚做过自我介绍吗？”
金橘：“……”
这思维跳跃太快了，金橘觉得跟不上，有些为难，她是真的没有心思去吃饭，还是和一个与自己关系有些复杂的人，但阮恩恩不给她再拒绝自己的机会，把金橘二话不说塞进车，启动引擎直奔餐厅。
菜和餐厅应该都是提前预定好的，她们一到，菜就开始陆陆续续上，琳琅满目，丰盛精致。
金橘给白银银发消息说有事，晚饭不回学校吃，让她别等自己，发完一抬眼，和阮恩恩笑意盈盈的眼神对上。
“真奇怪，”阮恩恩说，“明明你看着那么胆小乖巧，但是做的事却又都大胆的很。”
金橘：“……”
“你带我来吃饭……”
“你是想问带你来吃饭意欲何为是吧？”阮恩恩又抢先问道。
金橘太不擅长和她交流了，点点头，说嗯。
阮恩恩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下巴，盯着金橘看，“本来刚开始是想来找你示威的。”
金橘：“？”
“不过在半路，我改变主意了。”阮恩恩翻开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推到金橘面前。
视频里一个女生在质问一个男生造谣有没有证据，周围围观群众一堆，金橘认出，那是上午在食堂的自己。
阮恩恩把手机收回去，说：“你是第一个。”
“在我长长久久永远无法澄清的谣言里，你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讲话的人。”
她笑得轻描淡写，“虽然你也可能是因为男主角是梁世京才站出来，但不管怎样，你都是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笑着，金橘看着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阮恩恩把点的红酒倒进杯子，继续自说自话：
“起初大家都在传梁世京有女朋友的时候，我还不信，我想怎么会呢，梁世京那样的人，也会去喜欢一个人吗，他连看着你说抱歉谢谢的时候，都是透过你，眼睛里就从来没有装进去任何一个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喜欢一个人，直到那天在江大的林荫道上――”
她抬起眼睛看向金橘。
“他跟在你后面，低头看你，跟你认错，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我心想，原来梁世京也会用这种眼神看人啊。”
“就好像别人都是透明的，只有你不一样，你在他的眼睛里。”
阮恩恩把杯子里的红酒全部喝掉，金橘诶了一声，阮恩恩挑眼瞧她，“怎么了？”
金橘看了眼外面的车，轻声说：“开车不能喝酒的。”
阮恩恩笑出声，问她：“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可算你半个情敌诶。”
金橘撇嘴，没说话。
阮恩恩把酒又续上，说：“没事，会有人来接我的。”
她似是已经有些醉了，话比之前更多，虽然也本来就是她一个人在说。
“梁世京也帮过我，”她话开始讲得含含糊糊，手也开始比划。
“在那个酒吧昏暗的巷子，他就像是我的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我当时被他护在怀里，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完了，我不会再为除梁世京以外的任何人心动了。”
“就算心动，也不会再有胜过那天晚上一样的心动了。”
说到这，她把酒又一饮而尽，金橘坐在对面，心里乱七八糟，关于梁世京，关于阮恩恩，又关于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让她再继续喝下去。
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嗡嗡响。
金橘视线瞥了瞥，但阮恩恩就像完全没有听见，一边喝，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金橘坐在对方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电话自己需不需要帮她接，纠结犹豫间，再视线移动，一个身影熟悉的男生走了过来。
李重居高临下看着金橘，扯起嘴角：“好久不见。”
金橘不喜欢他，不接他的话。
李重轻笑了一声，毫不在意自己受了冷眼，把阮恩恩叫醒，拦腰扶着她站起来，金橘仰着头有些担心地看她，见阮恩恩有些责怪，问李重怎么这么早就来接自己了。
李重只文不对题回她：“你喝多了。”
说着准备扶她走，阮恩恩却挣扎着离开他的怀里，踉跄走近金橘，金橘怕她摔了，赶紧起身接住她，听见阮恩恩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谢谢你。”
很轻又很重的三个字。
金橘看她说完走回李重的怀里，突然回头冲自己笑着扬了扬手机，笑容狡黠，像只狐狸。
“对了，”她说。
“我帮你叫了梁世京，不用谢我。”
金橘：“……”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