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是热的。
金橘恍惚回到了那个午后。
她感觉梁世京好像是有些生气了。
可是他为什么生气。
或许是没来得及回他消息。
但自己不是已经解释过吗？
金橘不明白。
【谢谢你的草莓牛奶。】
她给梁世京发了道谢消息过去。
下面是白堂英回复过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白银银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偷拍照，有人恶作剧，在她的脸上用水彩笔画了个鬼脸，看着很滑稽，一猜就是白堂英的杰作。
金橘忍不住笑了笑，把照片保存了下来，打算把它发给白银银看，回道：
【我保存了。】
【等会儿就发给银银。】
白堂英没有回。
梁世京也没有回。
金橘把手机放回了桌上，没再管，戴上手套调好出针开始扎图。
这个过程是枯燥且乏味的。
中途手机提示音响过一次，金橘不想打断注意力，就没有特地腾出手去看，直到下个预约客人的时间到了，才停下来手头的工具。
消息还是白堂英。
【她已经知道了，刚追了我满屋，已经让她画回来了。】
后面跟了张自己的自拍照。
同样的大花脸。
金橘看得忍俊不禁，回了个比大拇指的表情。
她边回消息边往外走。
客人已经被前台妹妹带到二楼，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沙发两头，各坐着一个人，一个是顾客，一个是梁世京。
梁世京竟然在店里还没有走，金橘惊讶地想。
她还以为梁世京只是来陪原凑来店里报个道而已，但转念一想，原照昨天在店里说，以后原凑会来店里学习，当时金橘没在意，现在再看，不会真是学习吧？
客人是个女孩子，看着很像学生。金橘担心是未成年，走过去确认预约信息。
梁世京靠着沙发背玩着手机，听到有人走近的动静，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复又收回视线继续看手机。
透着浓浓的冰冷气息。
果然还没消气，金橘确认完毕。
和女孩交谈了两句，得知女生不是未成年，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金橘带着人往里面的房间走，虽然只是脚腕的一个TATTOO，但想着毕竟是女孩子，她可能会比较注重隐私。
但谁知道两人刚走进去，女孩自己提了要求：不想在房间纹，想在外面的位置。
金橘想到了休息区坐着的梁世京。
再三确认了两次，女孩主意坚定，金橘说好，让她自己先去外面稍等一会儿。
然后就是描图，整理工作床，女孩躺下来，金橘握着她的脚踝给她消毒。
转印的时候，为了转移女孩的注意力减轻下针的刺痛感，金橘主动找话题和她说话。
女孩很健谈，金橘只开了个话头，她就滔滔不绝地聊了起来。
从学校到恋爱经历，再到这个纹身的原因，后面说完又开始把话题抛回来，问金橘问题。
比如你是做纹身多久了，怎么想到做这个的，又到这个店的纹身做得很好，现在在她们学校纹身圈很有名云云之类的，最后顿了顿，忽然降低了声音分贝，金橘心想，来了。
“那边坐着的是梁世京吧？”
“他怎么在你们店里啊？”
“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等人，不会是他女朋友吧？”
金橘停下针，很无奈，没忍住笑，心想就知道是这样。
“嗯，等他朋友，男的。”金橘一口气回答完。女孩的八卦之魂彻底熊熊燃起。
“他天天来吗？”
“卧槽好羡慕你们，每天都能看到那样一张帅脸！”
“不过他真的没有女朋友吗？我昨天还在论坛里刷到他和一个女生吃饭的照片……”
金橘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心虚地抬眼瞥了眼女孩，女孩支着上半身正紧紧盯着她。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和那个女生的侧脸有点像啊？”
金橘感觉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脑子转得那么快，“我大众脸，可能正好和那个女生的侧脸撞了吧。”
很好胡说八道的理由，偏偏金橘说得冠冕堂皇又正儿八经，女孩真的单纯相信了，又问：“姐姐，你们熟吗？”
金橘想了想，没抬头，专心手上的工作。
“一般。”
“那他怎么一直在看这边啊？”
金橘动作顿停，直起身扭过脸往休息区的方向看。
梁世京还在低头看手机。
“你看错了吧？”金橘收回目光继续工作，听见女孩大力反驳：“不是，是你刚才直起身的时候，他把视线收回去了。”
她表现太激动了，金橘只好按着她的腿安抚道：“好好，你别动，线歪了我可不管啊……”
女孩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机器的运作声音。
图案很小，完成得很快。
女孩很满意，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梁世京的缘故，开开心心地就去了楼下结账。
金橘看了下时间，算了算，打扫打扫卫生，差不多就到了下班的点。
原照和原凑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
原凑走过来，问：“京爷呢？”
金橘指了指沙发，说：“他之前在那，现在不知道了。”
原凑点点头就直接下了楼。
金橘转身准备开始整理，原照慢慢踱着步子来到她身边，语气悄悄：
“梁家的那位大少爷，现在是在追你？”
金橘手一抖，差点把整理穿刺的工具箱打翻，回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原老师，下次不要站在后面突然说话好不好？吓死个人了。”
原照弯起嘴角笑得狡黠。
金橘看着，忽然想起前两日在门口听到的“狐狸”“狗”。
不知道“狗”是指谁，但是“狐狸”肯定是原照没错了。
“没有，他……”
他只是在逗自己，要这样回答原照吗？
金橘不知道，自己也犹豫。
“反正，不是原老师你说的那样。”
原照笑意更深，眉毛一扬，说：“懂了。”
懂什么？金橘心里疑惑，我都没懂呢。
原照却没接着说话，只走过来拍了拍金橘的肩膀，转身走了。
金橘一头雾水。
等金橘拖完地收拾得差不多了，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冬天昼短夜长，天也黑得早，加上临过年了，店里本不多的人手，该回家的回家，现在也就剩下原照，前台，自己还有一个叫小时的男生。
金橘伸头看了看楼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一直没有看到他。
回去换上外套，背上包，金橘看着桌上的那盒草莓牛奶，没有拿，跟原照打过招呼就准备回学校。
下楼的时候收到了梁世京的消息。
L：【在外面等你。】
L：【收拾完了出来。】
金橘连回复都赶不及，匆匆跟前台说完拜拜，就像只扑着翅膀的蝴蝶，呼呼啦啦飞到了门口。
路灯亮起的街道，冷风迎面而来，梁世京一身黑色风衣斜倚在一辆车前。
他今天没有戴帽子，额发被风随意扬起，隐隐露出鼻侧小小的痣，还在猩红燃烧的烟被夹在指间，白色的雾袅袅升起，再被风吹散。
那张被风冷过的脸，懒散又寂寥。
金橘看得一时呆了。
竟忘记了说话。
忘记了叫他。
直到那只香烟燃尽。
梁世京回头，两人远远对视。
金橘在那瞬间，忽然有些想念高中时代。
起码，那个时候的梁世京意气风发，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地，露出一副孤独的神情。
金橘转身把书包放下来找了好半天，终于从里面摸出颗常备在包里的糖。
那是颗水果糖。
青柠味。
用最普通的透明塑料纸包装着。
金橘拎着包，手心里握着那颗糖，走到梁世京面前。
整个过程里，梁世京一语未发，看着她走近，然后倾身过来，拉起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伸手放了颗糖在上面。
糖是薄荷绿的，小小的一枚，静静躺在自己的手掌心。
梁世京挑起眉看她。
金橘抠了抠自己的手指，说：“赔礼道歉。”
“别生气了。”
她的表情真挚诚恳，梁世京低头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再抬眼，眼神变了变。
“就这？”
金橘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本就是突然的心血来潮，只是希望他能够吃颗糖开心点，他这一问，金橘忽然就噎住了。
眨眨眼，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啊，嗯。”
梁世京低下头，凑过来，目光暗了暗，声音倦淡。
“这就把我打发了？”
离得有些近，金橘又闻到那股烟草味，这次的味道比之前的重些，橘子的味道也重了些。
金橘有些好奇梁世京抽的哪款烟。
怎么连烟都是甜的。
金橘抱着包包，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说：“那，请你吃饭？”
梁世京这次是真的笑了，有种没法奈何的妥协。
“你哄人就只能想到吃的？”
金橘沉默了。
不然呢，还有什么比吃的更直接的吗？
梁世京盯着眼前的女生，隐约从她脸上看出了三个字的反问。
他把手里的那颗青柠糖剥开丢进嘴里，舌尖抵了两下，然后几下咬得细碎，嚼得嘎嘣响。
金橘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那个声音。
“糖不是这么吃的……”
含着吃才对情绪有作用。
她想这么说，但是话没讲完，梁世京突然贴过来，手撑起来，把她困在了他和车身之间。
青柠味的酸甜气息滚在耳际。
“那下次你教我怎么吃。”
金橘被烫得身体抖了一下，脑袋忍不住后仰，下秒，梁世京退开两步，拉开了旁边的车门。
他勾着嘴角笑，一副耍坏得逞的表情。
“上车吧。”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