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四月病 > 第23章
  唐汝君盯着玻璃酒杯中被浸成琥珀色的冰块,侧脸望上去有些寂寥。
  他伸手触了触方才被季想吻过的嘴唇,但却觉得那个地方早已失温得一片冰凉。
  这些年,周围人的起哄与调笑总令他产生一种自己和季想真的在一起的错觉。而他也在这种近乎幻觉的美梦里沉沦,故意让团队在网上放出一些有的没的的料,享受着粉丝们疯狂而热情的推崇,从而刻意在心底模糊了自己和季想的关系。
  可是早在第一次向季想表白时,那人便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那时候的唐汝君刚是十八出头的年纪,长相与身世都得天独厚,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莽劲儿,一气之下竟推掉了某部名导的邀约,每日每夜地跟着荆棘鸟屁股后头,缠问了大雄好久才知道那个他一见钟情的人竟然“英年早婚”了。
  唐汝君又旁敲侧击地套了Sam的话,得知了季想和他爱人结婚四年都没有孩子的事,心下顿时又稳了几分。
  婚姻嘛,无非就是两个人被一个孩子套牢,消磨了所有的迷恋与激情后,再平平淡淡地过上几十年的日子。可没有孩子的婚姻,就好比连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联系都失去了,自然比寻常婚姻还更加脆弱。
  更何况,季想一看就是不善于维持关系的那个人。
  于是唐汝君给他神通广大的二哥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使点手段让季想离婚。
  他完全不觉得破坏别人的婚姻有什么可耻的,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哪有什么先来后到,最后谁抢到就是谁的。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还被家里人痛骂了一通,但最后季想的身边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唐汝君始终坚信着,只要他陪季想的时间够久,只要他在季想失落沮丧的时候都在他身边,只要他在季想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自己的手,他一定会成为最后站在那人身边的那个人。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一丝怀疑。
  今年季想生日前一天,唐汝君把自己灌得死醉,第一次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掉下了眼泪。
  “为什么又要拒绝我――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总是……总是!!”
  明明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已经成了一对,为什么感觉那人离自己还是那么遥远。
  别说做爱了,季想甚至都不肯吻他。
  “你都离婚这么多年了……我也陪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季想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
  唐汝君用力地抱住季想,感觉那人的身躯僵了一下:
  “一个月,我只要一个月。”
  他握住了季想的手,生怕那人要再一次把自己推开,声音颤抖:“我……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事情。”
  “你答应我,这一个月,无论我要求什么,你都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季想皱了皱眉,但却似乎动了些恻隐之心,并没有和以前一样立刻推开他,像是在认真地思索些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道:“好。”
  唐汝君流着泪:“那你吻我。”
  季想怔了一下,但随即还是照做了。
  即使那吻如蜻蜓点水一般来去无痕,唐汝君受伤的心还是立刻被某种无名状的东西给治愈了。
  他安慰自己,季想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那人之所以连爱人都如此冷淡,是因为这就是他感情的最大使用限度,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应该满足。
  可是当他看见季想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叫李可唯的人时,刚刚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动荡了起来。
  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唐汝君就是知道,那个叫李可唯的工程师对于季想而言是不同的。
  自从那人出现后,季想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待人处事的态度也开始微妙地反常起来。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外人无法探知的神秘磁场,当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被割裂出了一个独立的异空间。
  他们在异空间里,其他人被隔离在异空间外。
  唐汝君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开始嫉妒了,嫉妒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嫉妒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比得上自己的人。
  这时候,他忽然回忆起了自己和李可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海鲜煲店,那个人隔着桌子面色古怪地望着自己,甚至还失态地提前离去――
  这个李可唯到底是谁,他和季想有什么关系?
  难道……
  唐汝君焦躁地搅着玻璃杯里的冰块,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哥……”
  ――――――――――――――
  临近深夜,屋外又刮起了雷阵雨。
  落地窗的卷帘被狂风拂得上下翻飞,闪电像柄雪亮的刀刃,将偌大的紫黑天幕劈成一个撕裂的豁口。闷响的雷声忽远忽近,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在厚重的黑云间炸开。
  初夏的风和雨都带着股特有的腥锈味,铺天盖地的,好似把春天里零落的残絮与尘土都一并冲净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而冰凉的气息,有股淡淡的青草味道。
  季想垂着头用浴巾简单地擦拭了身体,带着热气的水珠从他劲实健壮的肌肉上滚落,弓出一截曲度接近完美的背脊线。
  浴室的镜子清晰地映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上边还有几道见了血的长抓痕,足以可见方才那场性*的狠烈程度。
  他拿过挂钩上的灰色浴袍,简单地在腰前系了个结后,便穿着拖鞋轻步走进了卧室。
  接近三十平的房间只点了一盏柔和的小夜灯,暖色的微光洒在床头上,将被褥上的褶皱细致地描摹了出来。
  李可唯昏迷地陷在柔软的大床里,穿着一件明显不属于他尺码的宽大睡衣,赤裸着两条长腿,像只被剥去了外壳的蜗牛,对屋外的滂沱暴雨一无所感。
  他刚刚被抱着清理过一次,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湿得不能再穿了,季想便给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喂……对,他好像有点发烧。我把他带回了我家。”
  季想用肩膀夹着手机,跪在床上俯下身,单手拉开李可唯的领口,从他的腋下取出方才放好的温度计。
  发间未干的水珠滴在李可唯那满是触目惊心痕迹的锁骨与脖颈上,随着那人微微起伏的胸口往下滑去。
  季想看着他隔着睡衣凸起的两点,喉头一紧,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拿浴巾拭了拭湿发:
  “还没38.5℃,大概38.2℃吧。”
  “我刚刚给他清理过了。先物理降温吗,可是他现在还在昏睡……”
  李可唯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破了皮的嘴唇一翕一张地喃喃着,似乎在说梦话:
  “季想……”
  季想把手机放在床头,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俯身过去:“什么?”
  “你为什么……说谎………”
  李可唯的神情看上去很痛苦,大概是因为房间里有着太多熟悉的气味,他似乎突然陷在了某种经年回忆编织的噩梦里,胸腔可怜地颤抖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没有去秀场……你和别人去了婚礼……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秀场?婚礼?”季想皱了皱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电光火石地闪过,但却快得来不及抓住。
  李可唯的额角沁出了细汗,不知又梦见了哪个颠三倒四的片段,含糊不清地叫道:
  “雪媚娘……再坚持一会!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留我一个人―――”
  季想心头莫名一痛,下意识地握住了李可唯攥着被子的手,任由那人把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手心肉里。
  李可唯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体温,全身又开始神经质地痉挛起来,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胸口像破风箱一般剧烈震颤着:
  “……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