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太子殿下今天又在装瞎吗 > 第95章 捕蝉
  片刻的功夫,空青、高师傅,都来了。
  除了医师,沈澈只留下衡辛和阿焕在屋里照应,其余人,一概算作闲杂人等给请出去了。
  空青给赵煜把过脉,颇有些赞许,道:“你还挺厉害的,山莨菪花毒都能第一时间察觉自救,凭毅力抗衡余毒,不错不错,”说着,他用银针给赵煜封了几处穴道,又拿出个乌黑的药丸,让他吃下,“歇会儿吧,”他转身要走,突然漫不经心的问,“你喜欢沈澈吗?”
  赵煜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这老不死的可太招欠了,撑起气力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空青笑着就出去了,临走,还颇为贴心的把衡辛和阿焕也招呼出去,带上里间的门。
  赵煜坐在床上,心思还不规整,他千防万防,没想到险些阴沟里翻船。
  沈澈则满是心疼。
  山莨菪花是刑部刑讯的药物,用准了剂量,极少有人顶得住,非要问什么说什么。这东西是毒,即便赵煜第一时间就察觉不对,自救得非常及时,但毒也有不少渗透进身体里,他难受,必然不是装的。
  这会儿屋里没了人,沈澈便把遮眼的黑纱摘下来。
  他想看看他。
  赵煜斜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终于不用勉励对抗毒性,他脖子上迸涨的血管消停了,血气退下,倒衬得皮肤白得透明了一样,让人觉得轻戳一下,便会破了。刚才出过满头的虚汗,几缕头发粘湿了,服帖的自脸颊流转到颈侧,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脖颈的线条。
  他刚才呼吸不顺畅,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空青解开了,那缕头发,攀附在他皮肤上,蜿蜒向下,好像指引着沈澈,往他领口深处去看。
  隐约看不真切,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可能是沈澈的目光温度太高,“烤”得赵煜睁开眼,下一刻,不自在的把领口扯高些。
  沈澈也回神了,发觉自己太失礼,别过脸不再看他,清嗓子道:“你……咳……周重抓住了,你大可安心睡一会儿。”
  说着,扯过被子来,搭在赵煜脚上。
  赵煜其实已经好多了。
  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梳理这一系列的突发变故。
  他与江吟风联手,是权宜之计。以周重的精明,此时虽然还不知道杀人的证据已经被赵煜握在手里了,但往后公务上,赵煜势必对他有所保留,比起夜长梦多,赵煜也想尽快查出周重背后的水有多深。
  他想看是谁与他合谋,情急之事,他又会与何人接头。
  可没想到,除了钓出来寿明公公,婉柔还跑来横插一杠。
  可反观方才婉柔的反应,她又该是对菜里被下了药这事儿,全不知情。
  否则,她一来该尽快问赵煜问题,二来不会惊慌到手足无措。
  刚才放黑枪的人,大约就是周重,已经被沈澈拿住了。周重,其实自将军墓那一遭起,就想要赵煜的命,若是如此,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给赵煜下什么刑讯逼供的药。
  该直接下毒才对。
  那么,他饭菜里的山莨菪是谁下进去的……
  江吟风!
  这人的动机一直很奇怪,不知他是当年殉道者哪一路人的后代,可他的所作所为,又不像是涉及北遥邦交。
  再者说……沈澈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天降神兵一般。
  赵煜深知,世间事,不是戏文。
  没有那么多巧合。
  他脑子不停歇,分散了注意力,身子上的难受便也就不明显了,坐起来就要下床:“殿下为何在这里?”
  沈澈见他片刻也不想消停,有一瞬间想把这人直接捏晕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叹一口气,道:“炸墓那人是周重,我思来想去,这家伙留在你身边太危险。”
  这般出发点,让赵煜心头一暖。
  他与自己相比,无论对感情还是公务,都直接多了,也痛快多了。
  沈澈见赵煜衣裳鞋子都归整好了,把黑纱又往眼睛上一遮,推门出屋,片刻,转还回来。他前脚进门,后面跟着阿末、空青还有将军墓的守墓少年船儿。
  船儿手上押着一人,正是周重。
  周大人没了往日的风采,颧骨上不知是不是挨了沈澈一下,已经乌紫一片,肿起来好高,就连眼睛,也被殃及得睁不开。
  头发松散,乱发从发冠里散落下来,看着说不出的颓靡。
  周重被押着,跪在沈澈和赵煜面前。
  沈澈不愿让赵煜多费心思,直言抢先道:“周大人,炸毁先将军墓寝,杀害邹总厨,又多次杀害刑部尚书赵大人不遂,你是三司总捕,自然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沈澈说出“杀害邹总厨”几个字时,周重的表情还是明显一变,随即收敛回来,道:“他是自戕,与下官何干,杀害赵大人不遂更是无稽之谈,方才下官路过赵大人卧房门前,听闻屋里有异响,便想上前查看,婉柔夺门而出,下官手铳走了火,无心之失,请太子殿下明察。”
  他一推六二五,撇个干净,沈澈只是挑了挑眉毛,半点不急,笑道:“杀害邹总厨的证据,赵大人一早便留好了,你抹人家脖子的时候,自己衣裳上面溅洒了鲜血,都不知道吗,那血迹半块在你氅衣袖子上,另半块,可是落在邹总厨停尸的床帐上,周大人断案无数,不知这鸳鸯血痕,该如何解释?”
  周重心里翻江倒海的,早就觉得赵煜从弄湿衣裳时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终归还是被这小白脸算计进去了。
  但他尚且算处变不惊,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公式化的笑意。
  那笑容就好像用浆糊黏在脸上了,做作、生硬极了。
  沈澈见他这般,笑了笑,朗声道:“婉柔姑娘,请进来。”
  婉柔应声入门,看见周重第一眼,表情说不出的别扭。
  她什么话都没说,自怀里摸出个小药瓶,放在桌上:“殿下,这是周大人给属下的,说是让赵大人服下去,他就会对属下言听计从,无论属下要问什么,又或……”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耳根红到脖子根,“又或要做什么……赵大人都会随我。”
  周重知道婉柔喜欢赵煜,对于姑娘的心思拿捏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显然,他给婉柔的药,可比那刑讯用的山莨菪碱要命得多。
  时至此时,他瞥了婉柔一眼,明白自一开始起,自己才是这一屋子人算计的那条上钩鱼。
  沈澈拿起药瓶,递给身旁的空青。
  空青拔开瓶盖,凑到鼻子边上,遂而闭上眼睛仔细分辨一番,神色变得很不屑,道:“周大人可不坦诚了,这药若是用下去,何止言听计从,若真云雨一番便会暴亡。”
  沈澈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像是要杀人:“周大人,你做这样的事情,自己死了便罢了,你的妻儿,要不要孤帮你照顾?你以为你将家小送离都城,孤就找不到她们吗?”
  说着,他走到周重耳边,低语两句。
  周重眼神一下就变了,不含感情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倒显得他真实多了。
  赵煜在一边看着,回想周重的为人,他是想杀自己,他也杀了邹总厨,但赵煜对他其实谈不上恨。周重不是一个恶人,从他看重妻儿这一点来看,便不是。
  就权术而论,他听命而为,顶多算是从根本上就错了,因为他站在了炎华万民的对立面。
  周重半晌没说话,眼皮耷拉着,就好像睡着了。赵煜见多了凶嫌,知道他是在心里盘算什么。
  好一会儿,周重突然轻声笑起来,可笑得比夜猫子叫还不如,船儿见他这般,在他肩上猛推一把:“你到底为何知道将军墓室暗埋炸药的地界?”
  这小孩功夫不错,却不经世事,心思纯粹极了,大约被人得知自祖上传下来的机密,是他这辈子有生以来受过最大的憋屈。
  但以周重的城府和阅历,自然是理都没理他。
  周重只是看着沈澈,道:“殿下难道心中就没有猜测吗?”他看向赵煜,“赵大人为官清廉,我也不想为难,但终归,他与你不清不楚,碍了皇家的路。”
  这话乍听含混,但细想,答案呼之欲出。
  周重的所指,定然不会是肃王,设想肃王若是有心一登大统,他该是希望沈澈的声名要多臭便有多臭才好,怎么会因为他与赵煜的这点艳闻,就暗中差人痛下杀手。
  “皇上,在乎血脉亲情,赵大人可以死于任何一场意外,只要与皇上无关,就是了,若是他死时,床上还有个姑娘,殿下你也不至于太伤心,”周重慢悠悠的说,因果讲述得再清楚不过了,他说着,又哈哈笑起来,声音悲凉,“这天下父子,总是斗来斗去的,难怪说,儿子是来讨债的。只是可惜,你们这场父子大戏,我没命看了。”
  说罢,他目光突然就冷了下来:“殿下是君子,不要与孤儿寡母为难。你眼能视物,陛下还不知道,算我还你个情。”
  紧接着,他身子一阵,突然,大口鲜血自他口腔、鼻腔里呛出来,下一刻,人直直的向后摔倒过去。
  船儿离他最近,依旧没能反应过来,他一看周重这模样,便知道他是自断心脉,瞬间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皱了皱眉,叹息道:“倒是个干脆人。”
  赵煜则沉着脸,坐在床上,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周重。
  自从周重准备道出实情时,他便知道,周重言罢便会找机会自裁,他若想阻止,是有机会的。
  但于周重而言,即将面临的,除了三司会审的严刑,还有妻儿胁于人手的煎熬,更可能会让那妇人、幼子,死于非命。
  于是,赵煜只是僵住了身子,什么都没做。
  他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若说身为执法者,他是在徇私。
  但他觉得自己首先是个人,终归是想在能够心软的时候,把内心的柔软留下几分,去保护本不该无辜受累的生命。
  沈澈,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赵煜身侧,手似有似无的搭在赵煜肩上,片刻之后,坚定而又安抚似的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