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太子殿下今天又在装瞎吗 > 第79章 外差
  沈澈心里一震,父皇执政多年,大多数时候是不在意群臣嚼舌根子的事情的。想当年他眼盲,群臣逼父皇改立大皇子为太子,他皇上爹都一笑置之。坊间天灭炎华的言论都出来了,皇上只当没听见。
  记得年幼时,沈澈在御书房里翻出一副父亲年轻时的墨宝,写得是“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这幅字如今依旧挂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里。
  若论肃王,在政务上勤勉得力,堪称贤能兼备。
  可如今……一涉及皇嗣,皇上怎的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果然是担心后继无人,皇权旁落。
  知行终难合一吗?
  沈澈心思飘到从前,皇上见他愣愣的发呆,痰嗽一声,沈澈这才回神。
  他确实喜欢赵煜,但这事儿,打死打不死都不能承认。
  沈澈于是叩头,又把昨天的话,掰开揉碎了说一遍:“儿臣执掌刑部,不过是与赵大人交往多些,便有心怀不轨之人扰人视听,父皇若是因此动怒,岂不是正中小人下怀?”
  皇上半天没说话,沈澈也就伏在地上,不起身。
  “你觉得这流言,出自谁口?”皇上问道。
  “儿臣愚钝,不知。”
  “起来吧。”
  沈澈蔫头耷脑的起来。
  皇上看着他,觉得他昨日让自己觉得陌生的犀利模样一去不返,又变回平日在自己面前乖巧谨慎的样子,心就又软下来了:“朕知道,你毕竟年纪小,跟着刑部办案子,是比你东宫的其他活计有意思,但首先……你是太子,炎华唯一的皇子。要先做该做的事情。你的心里装得该是天下万民,怎能独被一件事,一个人,就填满了?”
  沈澈躬身道:“儿臣……受教。”
  皇上坐在龙椅上,眯缝着眼睛看沈澈。
  他老来得子,如今又只剩下这一个,对唯一的儿子难免在意,又容易心软,终归叹一口气,妥协道:“朕且不管你与赵煜私交,但面儿上,终归要过得去,待到这次乱子过去了,纳妃的事情,必须要张罗了。”
  沈澈的手在袖子里握了拳,没即刻应承什么。
  寿明公公站在皇上身后,看得起急,直向太子殿下使眼色。他从来都是和蔼慈善的模样,这会儿表情做得夸张,五官像要在脸上跳起舞来。
  沈澈眼看父亲这两日,肉眼可见的苍老起来,终于行了礼,让父皇放心,他自会担起他身为太子该担的职责。
  退出御书房,沈澈才直起腰身,妃,他是不会纳的,他心里除了赵煜,越发装不下旁人了。
  但他确实是炎华的太子,江山子嗣,也需得无恙。
  本就无心社稷,何苦尸位素餐?
  再说赵煜,皇上让他今日启程,他就非要今日启程,否则,一旦追究便是抗旨。
  待到他从空青那里问好事情的缘由,再交接好兰茵的案子,天已经黑了。
  临行前,听说昨夜皇上拟旨意传去他家里,希望父亲赵何故在危机之下,重回朝堂,复任右相之职,可旨意直接被赵何故以身体不好为由婉拒了。
  赵煜知道,父亲并非是真的身体不好,而是不想再回朝堂上了。
  ……
  这小老头儿,自己落得逍遥,却非要逼着儿子走仕途。
  呵呵。
  收拾好行囊,出府的前一刻,赵煜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折返回书房,打开书柜的屉子,在锦匣里拿出沈澈送他的那柄白玉骨扇,揣进袖子,而后,似是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番作为,自嘲的笑了笑,就只带着衡辛和三两,一人一鹰,轻装上路。
  夜风凛过,他骑在马上,回想白日皇上在殿上发脾气……
  显然,他与太子的那点嚼舌头根子的艳闻,皇上上心了。
  这趟外差,也是为得是把他调开些日子,避嫌、平风头的。
  眼看行至城门,赵煜忍不住回望一眼,来路空空荡荡,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
  是了,本就风口浪尖,他不来最好。
  转瞬,马儿出城,赵大人收敛心思,策马呼喝,骏马扬蹄绝尘而去。不大一会儿功夫,涤川城的万家灯火就被远远甩在身后,让他挂心的人,还留在那里。
  抛开个人恩义,此行事关诸多朝臣的性命,他与衡辛赶路前行,算不得八百里加急,也是每到驿站,就更换马匹,天黑时能找到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便住,若找不到露宿一宿也无妨。
  饶是如此,赶到空青叙述的地方时,已经过了六日――入城关,牌楼匾额上“荻花镇”三个字入眼。
  字迹经过岁月的侵袭,让温柔的名字显得饱经沧桑。
  镇入其名,土地被一条清水河蜿蜒分隔成许多不规则的区域,湿地上的荻花开得大片大片的。
  日暮的夕辉,洒在河水上,起了金鳞。初冬时节,荻花被和缓的日光褪去了本色里的淡紫,遥遥望去,满眼是似雪的白绒,竟分不清是幻是真,只让人觉得整个镇子都浸在云絮中一样。
  赵煜不由得看呆了。
  这地方太美,恬淡、逍遥,世外桃源一般的远离尘嚣,可依空青的所言,这里曾发生过非常可怕的过往。
  那些事在县志里没有记载。在涧澈将军的册子中,倒是记载过当年荻花镇曾收容过一部分殉道者死士,事件的真相他也没有记述,只说那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能记入正史的不堪回首,细想,颇有深意。
  正待策马往镇子里去,就听见一声鹰鸣,三两在空中盘旋几圈,落在赵煜手臂上。
  这一人一鹰,是多年的默契,赵煜一下就明白,三两是向他示意,有熟人来了。
  至于是谁……
  他往镇门方向看去,见有个小老头,侧骑着匹小青驴,不紧不慢的过来了。
  老头儿策驴到赵煜近前,把驴带住,也不说话,就坐在驴背上,与赵煜对视,嘴角带着些笑意。离得近了,就能看清这是个干枯又矍铄的小老头,乐呵呵、慈眉善目的,甚至还有点……可爱。
  赵煜笑道:“想不到阿末易容的功夫这么了得,赵某开眼了。”
  他话一出,“小老头”蹭一下从驴背上蹦下来,惊道:“大人,我哪里出了破绽吗!”显然,他是自信不会被看穿的。
  赵煜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恰巧,你家殿下要你出这趟差事的时候,我听见了。三两,又跟我‘说’,有熟人来了,我猜是你,”说着,他沉吟片刻,仔细端详阿末,补充道,“非要吹毛求疵的话,只有一点惹人生疑。”
  “小老头”阿末眨了眨眼,一副盼着赵煜赶快指点的模样。他既然已经露馅儿了,也就不再装模作样。
  赵煜道:“你的眼睛,不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模样。”
  阿末的眸子,太清亮了,就是看上去的清亮,冰蓝冰蓝的。若一个老人的眼眸几经岁月磨砺,仍能不见风霜,清透得像一湾冰泉清水,那么这人要么是没心,要么就是太有心了。
  比如空青。
  阿末愣了片刻,点点头,道:“这倒是难弄,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装上岁数的,否则遇到大人你这样的火眼金睛,一下就被看破了。”
  入荻花镇的路上,阿末简述了他的收获,一言以蔽之――没收获。
  但这也不能怪他,满打满算,他比赵煜早到不过大半日。
  他一边引着赵煜走,一边说:“那位空青大夫也真是的,跟我说是他祖上在这里的见闻,时隔小三百年,如今当然难查了。”
  赵煜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阿末就又说了一遍。
  小三百年……
  上次空青对赵煜说,当年的过往,是他年幼时亲历的。他年纪和相貌极不相符,赵煜知道。
  但是……这样说来,若是空青没说谎,他竟然……已经活了三百年吗!
  匪夷所思。
  可转念,有转世轮回,便可能有长生不老。
  阿末一路简单交代镇子的风土人情,赵煜随耳听,跟着他,来到落脚的小客栈。
  客栈老板很热心,介绍说当地什么都好,唯独饮水是由湿地暗流,引入镇子的井里,外乡人初来乍到,大多容易闹肚子,为此给了赵煜几贴草药。
  客栈老板和阿末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赵煜和衡辛。
  赵煜想着案情,神游四海一般,身子在,心思没在的整理行囊,刚收拾好,便听见敲门。
  外间,衡辛去开了门,问道:“姑娘找谁?”
  门外的姑娘轻声笑了,道:“小哥哥,我就是找你呀。”
  赵煜这才往门口看,就见有个少女,与衡辛面对面站着,脸上满带着玲珑的笑意,让人看了,就想随着她一起弯一弯嘴角。
  她把鬓边一缕乌亮的头发拢在耳后,见衡辛看着他呆愣愣的不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我能进屋吗?”说罢,也不等他答话,就揉身自衡辛和门框的缝隙中挤进屋里。
  “哎――”衡辛这才想起来拦,“姑娘是谁,找错地方了吧!”
  听了这句话,那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非常得意。
  她眼波流转,看见自里间出来的赵煜,就见赵煜也笑了。
  衡辛迷茫,那模样非常的不知所措。
  赵煜笑道:“这次比刚才强多了。”
  少女挑了挑眉,道:“强多了……还不是瞒不过公子你。”
  赵煜摇头道:“乍看,我也看不出破绽的,只是跟刚才那档子事情联系着想,又看你这副表情,便生怀疑,”顿了顿,赵煜又道,“这会儿才刚刚确定了。”
  衡辛听过这番对话,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异常无理的把这少女打量好几个来回,依旧不大相信,她竟然是阿末扮的。
  衡辛和阿末没打过几个照面,依稀记得,阿末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怎的摇身一变,刚变了个老头,这会儿又变了个少女。
  还……这么好看。
  阿末一指头敲在衡辛脑门上,嗔笑道:“讨厌!”
  衡辛只觉得随着他衣袖摆动,扑面而来一股幽香,人都恍惚了一瞬,下一刻才赶忙收敛心思,对这披了张美人皮的小鬼白了一眼,道:“行了,别胡闹。”
  阿末笑嘻嘻的收手,赵煜问道:“这地方最老字号的一家店,是什么店,在哪里?”
  “是家纸扎铺,有四百多年的传承了,但听说店里有个很奇怪的规矩,我本来想去看看的……”说到这,阿末一拍巴掌,“险些忘了重要的事情!”
  说着,他自怀里摸出个小蜡丸,递给赵煜:“我家爷,给公子的飞鸽传书,当日离别相见不便,请公子莫怪。”
  赵煜接过来,心里突然开了几多小花儿一般,面上不动声色的捏开蜡丸,取出里面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就完了?
  赵煜有点无语。
  可再寻思得深了,便觉得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炼心的修行。
  能强迫自己做好这两件事的人,该是多么自律;而能顺其自然做到这两件事的人,又该是拥有多么平淡、巨大的福气。
  想到这,他闭了眼睛,缓上一口气,才又向阿末道:“你继续说。”
  阿末透过纸张,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却也能看见自家殿下字大行稀的只写了不到十个字,不禁默默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这会儿惜字如金了,能写明白啥?
  他腹诽主子的同时,向赵煜答道:“那纸扎铺子,有个怪癖,他们家扎的纸人小厮,非要在额头正中写上个字……”他说到这,看了看赵煜,迟疑片刻,还是继续道,“是个‘煜’字。”
  赵煜看他这神色,心里就猜出个大概,也还是问:“我名字里的煜字吗?”
  阿末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