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窥龙榻 > 第68章
  李良睡得正香时被喊醒,他一听姚书会喝醉了在淋雨,着急得只随意披了件外衣就往小院中赶。
  姚书会对他极好,抛去他父亲的事不谈,他以报恩的身份入府,姚书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可姚书会甚至保留着他原来的户籍,而不是为了方便控制他,让他入奴籍、让他成为一个附庸品。
  除了户籍的事,姚书会对他也比京中大多数达官贵人对下人好,他跟了姚书会后,需要做的事甚至不到原来家中的十之一二,姚书会不仅好说话还不需要彻夜服侍,他每天都能睡个好觉。
  还有……姚书会在离开盛京前曾对他说,对方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交予他重任。
  可对方请他帮忙打听的事他完成得很糟糕,就算他辜负了这份信任,对方也不曾怪罪他。
  姚书会的善良、尊重、信任、体贴,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报答。
  姚书会一直闭着眼,他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没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没等他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一双瘦弱的臂膀就将他架起。
  他睁开眼,是李良。
  姚书会知道自己很沉,李良架着他一定很吃力,于是他一甩臂膀,挣开了对方,把怀中的酒坛往对方怀里一塞,含混不清地道:“我自己走,你别让那坛好酒撒了就行。”
  姚书会“醉卧”的地方离他的卧房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李良跟着姚书会回到房间后关上了门。
  李良低声道:“郎君犯了头风,怎还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姚书会颓废地笑了笑:“疼得睡不着,心中闷得慌,喝些酒好睡觉。”
  李良为姚书会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低垂着眉眼道:“奴伺候郎君更衣罢。”
  姚书会摇摇头:“我酒醒得差不多了,你也去歇着吧。”
  李良道:“奴知道一个方子,用于醒酒驱寒,给郎君煮上奴便去歇息。”
  姚书会没有拒绝,他道:“你也湿透了,换身衣服喝碗姜汤再来伺候。”
  李良道了谢,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姚书会换好了衣服,他正打算关上大开的窗户时在窗沿发现了一个小竹筒,不用拆开他也知道是温止寒的回信。
  他喜不自胜,将那个小竹筒放到袖中,打算等喝了李良端来的驱寒醒酒汤后再看。
  李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来了热汤,姚书会喝过后觉得体内的寒气驱散了不少,周身都暖融融的。
  在姚书会喝汤的时候,李良已经把屋子中的水擦干净了。
  姚书会放下碗,道:“今晚辛苦你。”
  李良终于第一次在姚书会面前抬起了头,他直视着对方,纵然他的眼神有些怯,但其中的坚定也让人难以忽视,他道:“郎君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同奴说说。”
  姚书会可以感受到,这已经是对方用尽所有勇气说出的话了。他敏锐地察觉到,此时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对他更死心塌地。
  于是他长叹一声,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①。”
  他闭上了眼,仿佛接下来的说的话是无意的呢喃、是隐藏于心底不轻易告人的担忧:“我明日将再升三级。我晋升太快,同僚或羡慕、或嫉妒,想让我万劫不复的有之、想取我而代之的有之,我……夜难成眠。”
  温热的手指贴上了姚书会的太阳穴,李良手法娴熟,轻轻地为姚书会揉捏着,姚书会一个激灵,正想推开对方,却听对方道:“多谢修百户给奴以安身立命之所,若有需要奴的地方,奴万死不辞。”
  姚书会见目的达到,决定见好就收,他再叹一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时候不早了,去休息罢。”
  打发走了李良,姚书会打开了uI送来的信。竹筒用蜡封死了,信件一点也没受到雨水的影响。
  温止寒在信中好言安慰了姚书会,他让姚书会不必害怕,他已经吩咐过夏语冰,植物制成的□□择日就会送来。
  姚书会的确被这封信安慰到了,他知道处理这封信最稳妥的办法是将其付之一炬,但他舍不得。
  这些峥嵘岁月不该只被记录在记忆中,它该有一些用以佐证的物品。
  他正打算效仿楚一舟,在贴身衣物内侧缝个口袋用来装温止寒给他的信件,却在起身取针线时瞥见竹筒内还有一抹白色。
  姚书会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将竹筒内的东西夹了出来,是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宣纸被展开,他蓦地红了耳根。
  那是一张未及上色的工笔画,画的是万兽祭时姚书会被一群野猪崽“围困”的狼狈场景。
  温止寒显然没有太多的时间雕琢这张画,除了姚书会的脸和野猪,画面上其他部分都是肉眼可见的潦草。
  姚书会将那副画贴在胸前,温止寒画的姚书会,是他原本的模样,并不曾戴上漂亮的□□。
  姚书会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窘迫也可以那么生动可爱,或许这便是情人眼里无丑妇吧?
  他想,温止寒调情的手段还真让人把持不住。
  *
  第二天,姚书会站在回廊处等待上朝,目之所及的人中有近三分之一的新面孔,看来姚斯涵是下定决心要将朝堂中文武百官全部换做自己的人。
  经过漫长的等待,早朝终于开始了。
  跟在姚百錾肀叩难巳诵读了对以姚书会为首的取宝人的奖赏时,群臣一片哗然。
  当即有沉不住气的大臣跳出来痛心疾首地道:“陛下奖赏是否过重?我太康地大物博,怎会缺少宝物?因着几箱死物便能连升三级是否不妥?望陛下三思啊!”
  姚书会对那张新面孔感到可惜,在姚百鐾持纹诩洌太康上一个敢如此说话的大臣,早就被填了陵。
  姚百黾呛匏父亲没有一开始便将太子之位就传给他,即位后没多久便挖了一口深井直通他父亲皇陵内,每有劝谏不合他意的臣子,便将其活活扔进那口井中。
  果不其然,姚百龀亮肆成,他道:“你是在质疑朕决策有误?”
  那位官员被姚百鲢撑的语气吓到,但仍想据理力争他所坚持的观点,他声音小了些许,但语气仍坚定:“臣不敢。但臣还请陛下三思!枫亭末主亡国,便是因为宠信阉人;纵观古今,无数王朝落败,皆是因为君主宠信过剩,才使得大权旁落……”
  姚书会料想,该有一篇长篇大论的苦谏从这位官员嘴里说出,他不动声色地让自己站得舒服些,打算静观这场朝堂上的变故。
  但姚百鏊孀拍炅涞脑龀ぃ愈发没有耐心,他粗暴地打断了那位官员接下来的话,质问道:“你是说国家会毁于朕手,是吗?”
  这顶帽子扣得太重了,那位官员被这句责问吓得变了脸色,他急忙跪下认罪。但这对这位易怒的君主来说已经太迟了,姚百隼湫σ簧:“剩下的话你同朕的父亲说罢,他是明君,自然会采纳你的建议。”
  这就是要将那位大臣填井的意思了。
  两位行宫的人不由分说将那位还在为自己辩解的大臣拖出殿外。姚书会微微侧目,却不敢露出不忍的神色,他不禁想,温止寒在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想温止寒一定会在姚百龌刮捶⑴、事情尚有转机之时笑吟吟地上前,对姚百龅溃骸氨菹氯粜诺霉臣下,不如将此人交给臣下处置罢。”
  温止寒领了人,一定会对那人一贬再贬,直至对方被发配到边疆做着芝麻大的小官。那些人大多不会推测出温止寒在努力地保全他们的性命,只会痛心疾首地大骂温止寒是害人误国、党同伐异的奸臣。
  姚书会知道自己做不到像温止寒那般,他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用尽全力周旋,更遑论因此背上骂名;他也会对其他人伸出援手,但他的善良是有条件的,他只会在不伤害自己的利益时露出热心肠的一面。
  说到底,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那位大臣的声音终于从姚书会耳边消失,他垂下眼眸,领旨谢恩。
  这一天的早朝算得上事务繁多,姚百霾赡闪宋轮购的奏疏,让萧修平再跑一趟偃都。
  姚百龇愿老粜奁蕉ㄒ快马加鞭到边关去,待兽潮平定,他定要大摆宴席为两人庆功。
  萧修平领命离开,待与他同行的五十位驭兽师检点完毕,他就该赶赴边关了,那时早朝说不定还未结束。
  温止寒与萧修平所负责的事务按道理应该落在子衿肩上。
  但姚百龆宰玉撇⒉宦意,一是对方曾是姚钦铎的人,姚钦铎出事后他难免心存芥蒂;二来他身居帝位许久,身旁是争着向他献媚的女人,他也因此觉得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庸,生来就是为了取悦男人而存在。
  他从未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情,但子衿做事向来稳妥,国中巫师没有人比她更出色,因此姚百鍪贾照也坏奖峁俚睦碛伞
  姚百鐾着萧修平远去的背影,朗声道:“大司酒与司兽所负责的事务由三殿下代理。”
  姚斯涵喜不自胜,伏在殿前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运命论》[魏晋]李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