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穿越小说 > 窥龙榻 > 第5章
  自那日从嬴雁风处回来,姚书会的精神头就不太好,大抵是本来想做的事儿被全盘打乱,一时没了主意。
  温止寒自然是看在了眼里。
  但九黎王姚炙儒叛乱一事刚熄,新的诸侯王又尚在途中,边境的政务全压在了温止寒身上,他根本顾不上姚书会的事儿。
  温止寒每日处理完公务回来后,姚书会早就在房间中的软榻上歇下了,也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温止寒对姚书会逃避现实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但他不能由着对方的性子来,他必须把对方从虚幻中揪出来――没有人可以一直庇佑着姚书会,对方必须独立选择之后的路,然后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替代九黎王接手偃都的是皇帝姚百龅牧子姚镜珩,快马加鞭下,他很快就会到达边疆。
  决定救姚书会那天起,温止寒就安排好了对方的新身份,从出身到户籍无一遗漏。
  往年偃都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姚炙儒都会搭台请名伶并宴请宾客前来看戏,以祈瑞雪兆丰年。
  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时,姚炙儒刚刚成为一具尸体,姚书会亦疲于奔命。这场雪对姚书会来说足以摧毁他过去十八年对雪的所有好印象。
  肩上蓦地一重,一件厚厚的大氅打断了姚书会的思绪,温止寒顺手递了一个手炉:“为了赏雪冻坏了自己可不值当。”
  姚书会双手捂着手炉,垂下眼眸,轻声问:“温酒官今日不忙?”
  “嗯。”温止寒答,“六皇子这两日就到,边境的事务我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早些回来陪你。”
  姚书会不搭话,温止寒也不介意,伸手揽过姚书会就往房中走。
  边境天高皇帝远,温止寒又是临危受命、走得匆忙,故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择日不如撞日,温止寒决定和姚书会促膝长谈一场。
  “书会,你想过到了京城要做些什么吗?”
  姚书会摇摇头,看着手炉复杂的纹样微微出神:“我不知道,我本来想查明真相,让我父母沉冤昭雪,可如今……”
  温止寒不知道姚书会在庭院中看过多少场雪,以至于手上全是冻疮,他执起少年人的手:“书会,看着我。不管如何,你先随我去京城,我教你射、御、书、数。等你及冠,在朝在野随你,好不好?”
  姚书会抽回手,他的手垂在身侧,摇了摇头:“温酒官,我要学武艺。”
  温止寒一愣,随即喜道:“好……好!”
  温止寒从袖中掏出一卷纸轴,递给姚书会:“这是你新的身份,姚镜珩到后如若刁难你,切记隐忍。”
  姚书会垂眸答:“我记住了。”
  两人之事按下不表。姚镜珩在两人促膝长谈后的第二天到达了偃都,在驿站休息过一夜后,他要去参加温止寒为他办的接风洗尘宴。
  宴会设在九黎王府,昨夜的雪还未停,一眼望去,天地一白。
  姚镜珩来时,温止寒已经侯在了门口,见对方下了马车,他便挂上得体的笑容迎了上去。
  姚镜珩有下人为他撑伞,温止寒则任由雪花落在他身上,姚镜珩看得眉头一皱,向下人使了个眼色。
  温止寒虚抬了下手:“臣的家乡便在漠北,自小在雪地里野惯了,王不必费心。”
  姚镜珩略一颔首,算是同意。
  对方没有应答,见前庭已到,温止寒自顾自说了下去:“冬日寒冷,臣准备了投壶,王要不要玩玩暖暖身?”
  投壶是京中贵族流行的游戏,即向壶里投箭,投中多者为胜,负者往往需照规定的杯数喝酒。
  姚镜珩答:“好。”
  乐工在姚镜珩还没有进门前就开始奏乐,姚镜珩进来后奏得愈加卖力。
  这些乐工是乐坊中请来的,九黎王生活简朴,因此府中也不曾养琴师舞姬,每每举办宴会,都会向各大风月场所借人。
  温止寒自然也变不出家养乐工,再者说来,就算九黎王养了乐工,在这种变故中能保全者恐怕十无一二。
  乐工们的消息灵通得很,自然知道九黎王府换了主子,一个个挣破头想留下来;不说别的,能被留在这里,也好过回到原来的地儿当千人骑万人压的破烂。
  姚镜珩从侍者手中取了两支羽箭,眼皮一撩,不知看了壶没有,就这么抬手一掷。
  未等众人反应,两支箭俱已入壶。
  “好!”温止寒带头喝彩,“王好准头!”
  京城擅投壶者众多,姚镜珩是其中的佼佼者,正是因为这点,温止寒才设了这游戏。
  姚镜珩眼神飘了过来,带着三分笑意道:“只我一人投壶到底是无趣了些,温酒官说呢?”
  姚镜珩和姚书会一般年纪,正是爱玩、年少轻狂的年纪。
  温止寒当然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从善如流接道:“王要彩头,还是要臣陪着玩,臣皆不敢不从。”
  姚镜珩道:“温酒官先来陪我玩一把。”
  温止寒走上前去与姚镜珩并立,取了一支箭,用力一投,箭入壶中跳了几下,最终留在了壶中。他又取一支,再投,复中。
  姚镜珩笑着点点头:“为何不与我一样,两支齐发?”
  温止寒忙施礼笑答:“臣技术不精,王还是不要为难臣下了。”
  “也罢。”姚镜珩道,“如此第一局便算你我二人打成平手。听闻温酒官叫来了许多乐工伶人,令他们分做两队,也一起来玩吧。”
  那些人被分做两队后,一队归给姚镜珩,一队归给温止寒。
  那些人出身皆不高,自小没玩过这种贵族的玩意儿,一玩起来人仰马翻,没投中的比投中的还多,看起来倒是颇有趣味。
  姚镜珩和温止寒早已入座,温止寒不知因那些人没投中喝了多少杯,所有人都投过之后,他看起来已有三分醉意。
  他起身向姚镜珩行了一礼:“臣,还为王备了其他的,臣不胜酒力,可否等臣带王走过一圈再来第二局?”
  姚镜珩应允了,他也知道,今日温止寒表面上看是宴请他,实则是带他熟悉这偌大的九黎王府。由小节见大谋,温止寒如此周全,也难怪年仅二十三就成为权倾朝野的大司酒。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九黎王府的后院,此处有一温泉眼,姚炙儒依照地势修建了流觞池,因而冬日也可在后院流觞曲水。
  后院布了席,有温泉的热气熏着倒也抵消了几分寒气,两人按照宾主之位坐下,温止寒道:“流觞曲水,可祓除不祥,臣祝王在偃都一切顺利。”
  他说罢,拍了拍手,击缶声自不同方位由远及近传来,十位击缶的少男少女推着装了木轮的缶,发出了整齐的呐喊声,从十个不同的方向走来。
  不多时,咚咚鼓声与清丽的歌声加入了单调的瓦缶声和喝唱声中,打鼓的是一位漂亮的少年,身着大袖衫,身姿挺拔;唱歌是一位少女,姿容清丽,一头乌发被高高束起,是典型的大漠美人。
  少女唱道:“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匪安匪舒,淮夷来铺。江汉汤汤,武夫病…①”
  歌声清越中带着如虹的气势,仿佛少女在为即将上阵的将士立军誓。
  相比之下,少年就差些意思了。他显然是被赶鸭子上架的,随着击缶声和气势恢宏的喝唱声,他的节奏已经乱了。
  少女唱到“江汉汤汤,武夫病笔保似乎再也无法忍耐早已蔫掉的鼓声,足尖点地,一下跃上了鼓面,一个侧腿劈掉了少年手中的鼓锤。
  少女在鼓上跳起了舞。
  姚镜珩取走了顺着河水流到他面前的酒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鼓上飞燕,有点意思。
  这支舞不同于宫廷舞的轻盈和婉,亦不同于民间风月场的缠绵悱恻,它是凌厉且富有力量的。
  因此,被少女踩着的鼓也发出了绵密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敲在了每个人的耳膜,也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少女唱完了最后一句,利落地跃下了大鼓,向众人行了礼,退了下去。
  鼓上仿佛还留有震颤,而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好!我从未在京城看过如此精彩的表演,温酒官费心了!”
  温止寒早就看出姚镜珩对那位少女有意思,他向立在他身边的下人做了个从姚镜珩的角度看不见的动作,答:“臣想着王在京中看寻常歌舞想必也厌倦了,便排了这出,王能喜欢,是臣的荣幸。”
  说话间,下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上来。
  温止寒又道:“这是今日邀请的所有乐工舞姬的公验,王若有中意者,收入府中便是。”
  公验即是那些人的户籍,也就是说姚镜珩挑中了谁,只要取走对应之人的公验,那个人就归姚镜珩所有了。
  姚镜珩笑着点头:“我还对一人有些兴趣,不知温酒官可否满足我的窥探之心?”
  温止寒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但面上却未见波动,他问:“王要看,臣自然不敢不从。不知是何人?”
  “我听说温酒官在为孤准备这场宴会时,常流连于男风馆,还献了一位伶人给嬴雁风,可有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出自《诗经・江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