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所在的宿舍除了他，大家都要在考完试那天回家，李洵直下个学期就不来了，大家临时组织了个散伙饭。
散伙饭吃完，大家回宿舍收拾完行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江湛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和舍友逐一说拜拜，看起来倒有几分像酒店门口的迎宾先生。
李洵直是最后一个收拾完的，他把宿舍的封条和舍长的牌子交给江湛，也跟江湛说了再见。
江湛关上宿舍厚重的铁门，给他的母亲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江湛的母亲很快接起：“喂。”
“妈，吃了吗？”
“吃了吃了。”
江湛挤了挤眼角：“爸呢？还在忙还是和你二人世界啊。”
“他在呢。”江湛的母亲把镜头略微转了个角度，江湛看到他爸把二郎腿翘得比脸还高，正窝在沙发上吃零食。
“今天怎么突然打视频电话来呀？想我了？”江父往嘴里塞了块饼干，打趣道。
江湛大概一周会打一个电话给他的父母，一聊能聊个把小时，但他和他父母都不喜欢打视频电话――江湛嫌镜头里的自己丑，他父母觉得自己不上镜的同时，也嫌弃镜头把自家儿子照丑了。
于是一家三口达成了共识，除非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用视频共享，否则不打视频电话。
江湛沉默了一下，才说：“今天真有点事。”
“爸，妈，我谈恋爱了。”
江湛的母亲笑眯眯地用手肘顶了顶江湛的父亲，朝镜头努努嘴：“要生活费的。”
“才不要。哎哎，你们要是不同意，想打我克制住啊，别往脸上招呼。”江湛给他的父母打完预防针，才说了正题，“对方是男的。”
江湛的父母罕见地沉默了，他的母亲先问：“你是认真的吗？”
江湛点点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希望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是他。”
“江湛，你是觉得我们会反对你吗？”江湛的母亲问。
江湛点点头：“虽然不管我做什么，你们都没有反对过我，但是这件事……”
江湛的父母对视了一眼，江湛的母亲又说：“我听说过两个男生在一起，但因为觉得我的儿子不会这么做，所以没有去了解；所以现在我不可能表态，去理解、去支持你。”
“江湛，我们这一辈很多人提起这个是会斥之为变态的，你如果决定要走这条路，注定不会是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你明白吗？”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不是为了反对你，而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
江湛的父亲点头，接在江母后面说：“当年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我们穷得只剩下这张脸和一份稳定的工作了。
你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都指望着我们靠着这张脸找个有钱的另一半，结婚后能过得好一点。
那个时候还不怎么流行自由恋爱，哪有谁看好我们？没有的。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江湛，在你成年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只要你做的事不违背道德和法律，我就不会反对你。”
江湛并没有想到他的父母会一开始就这么开明，对他来说，“不反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举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了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说：“他叫傅悦。今年过年，我带他回去给你们看看。”
江父和江母此刻哪里会不明白，儿子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
江母点点头：“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我和你爸爸会去了解关于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相关的事，争取能早一点理解你。”
“爸，妈，”江湛本想说谢谢你们，话到嘴边突然刹了个车，他用往日标志性的调笑语气说，“真感谢自己投了个好胎。”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等傅悦考完一起回。”
“我和你妈快把今年的事忙完了，应该能在你们之前回，你们也别拖太晚，晚了赶上春运最挤的时候多难受。”
“知道了爸。”
“那行，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啊。年底忙。”
*
双方互相撂了电话之后，江湛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原地蹦了两下，很不凑巧地脑袋敲到了床沿，痛得捂住了头。
江湛心想，幸好舍友都走光了，不然看到他边捂着脑袋边笑，肯定以为自己被敲傻了。
江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给傅悦发了条语音：“傅悦傅悦，我跟我爸妈说了咱俩的事了，他们没反对。”
傅悦收到消息时正在复习，他反复听了好几遍江湛发来的语音，连笔在草稿纸上划了好长一道都没有察觉。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江湛才收到傅悦的回复：你父母都很好。
江湛不会知道，傅悦对着对话框删删改改，写了七八个版本的回复，最后看了时间，觉得再不回江湛就该怀疑了，才咬咬牙从那些版本里捡了一条回复。
*
江湛的父母还是很关心儿子和男朋友的事儿的，在他们回家之前，江父和江母已经把傅悦的基本情况都探听清楚了，连同傅悦话少、容易害羞的性格也打听到了。
江湛带着傅悦回家的那天，江湛一大早就在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里收到这样一条消息――
清风明月：我和你爸在S街这边等你们。
拆迁后，江湛的父母手头上有不少闲钱，Q城房价不高，因此在江湛成年的时候，他父母赠予了他一套房子和一间商业店铺，江湛的母亲说的S街就是当时写在江湛名下的房子。
江湛和傅悦出了Q城的动车站，江湛说：“今天带你去我的另一个家。”
他们的行李并不太多，因此还是搭公交回去，一路上，江湛的微信响个不停。
江湛调出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页面，递给傅悦――
海阔天空：我去买了些梭子蟹，睡迟了去得晚，快卖光了。
海阔天空：男孩子比较能吃，那些应该不够，我就多买了一些小青蟹。
海阔天空：你爸看螃蟹抠袋子好玩，帮螃蟹一起抠，袋子没绷住破了，螃蟹全部跑光了，还摔死了一只。
海阔天空：@春风你和傅悦在外面多逛一会再回来，不然看到我们满屋子抓螃蟹怪尴尬的。
春风是江湛的微信名，傅悦曾问过江湛，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江湛答：“上一个名字太鹤立独行，经常被问是什么意思，还会被亲戚拿谐音梗取笑，就干脆姓名生成器生成了一个老年微信名，省事。”
在和江湛在一起之后，傅悦改了个微信名，叫江南岸。
傅悦不知道江湛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微信名连起来是“春风又绿江南岸”，勉强算得上是一对情侣名。
傅悦继续往下翻――
清风明月：[图片][图片]
第一张照片里江父像壁虎一样趴在窗户上，螃蟹吊在窗帘轨上竖着眼睛像在挑衅，放大看还能看见江父翻着白眼和螃蟹互相鄙视，这张照片明显是江母拍的。
第二张照片里螃蟹和水缸里的乌龟打得正欢实，旁边是一只残影的手，从肤色判断应该是江父的，所以这张照片应该也是江母拍的。
江湛大笑：“怎么说，回去帮他们找螃蟹还是听我妈的，出去逛逛？”
“抓蟹吧。带着行李逛也不方便。”傅悦原本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在看完聊天记录后消失了不少，他觉得江湛的父母应该不难相处，早一些见，自己也能早一些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
Q市的s街坐落在离市中心三到四千米处的市郊，这里虽然繁华，但大多坐落的是老式的小区，江湛家在5楼，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
江湛的书包还是一如既往地乱，他站在门口掏了好久钥匙，也没找到，而江母已经听见动静，踩着棉鞋来开门了。
傅悦站在江湛身后，向江母点头问好：“阿姨好。”
“你好你好。傅悦是吧？快坐会，阿姨去泡茶。”江母转向江湛，问，“你不看微信的？”
江湛笑着说：“看啊，为了看你和老爸找不到螃蟹的样子特地早点回来。这是傅悦买的，他们那儿的特产。”
江母从江湛手中接过傅悦的心意：“哎，怎么这么客气。”
江湛又从内袋中掏出两支紫铜胸针，胸针主体是一支玫瑰，上面有“爱意长盛不衰，浪漫亘古不灭”的字样。
“爸，这个给你。傅悦订的。”江湛走到江父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悄声说，“快给妈别上，怎么撩就不用我教了吧。”
江湛拍了拍他爸的肩膀，转头向傅悦道：“走吧，先去放个行李换个衣服。”
*
江湛带着傅悦回到房间，刚关上了房门微信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清风明月：我比傅悦还紧张。
海阔天空：江湛，爸妈安排的这个见面礼满意吗？
春风：？？？？
春风：这是你们故意安排的？？特地把袋子撕了，把蟹放了？？？
春风：鬼才策划，要是有机会结婚，婚礼策划没你们我不办。
清风明月：快点出来，再不出来螃蟹要被我们抓完了。
傅悦见江湛一脸无语地看着手机，问：“怎么了？”
“没事，我爸妈就是跟我说一声螃蟹快抓完了，要在家里体验赶海的快乐得趁早。”
江湛实在说不出口，他爸妈为了快速和傅悦熟悉起来，放了一屋子的螃蟹，只能睁着眼睛编了个瞎话，同时在心里道，他就骗傅悦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