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悦经过几周广播站的调换“班次”,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国际时事专版,他和江湛约好了:他去广播站,江湛去健身,结束了一起回家。
  江湛在挥汗如雨中听完了傅悦的广播“专场”。
  对于江湛来说,傅悦的广播百听不厌,他甚至想录下来,晚上躺床上再多听几遍。
  他天马行空地想,要是多听听傅悦的广播,指不定他的四级就裸考过了。
  象征着校园广播结束的纯音乐响起,江湛开始收拾东西,他坐到健身房门口,等着傅悦对听众们说byebye。
  出乎江湛所料,广播中又传出一串英语:TheBroadcastingtodayisover.ButIwouldliketorequestasongForyou,toinviteyoutochasethesummersunwithme.
  (译:今天的播音到此结束,但我私心想点一首歌,邀请大家和我一起追逐夏天的太阳。)
  江湛凭借着自己的散装英语,艰难地翻译了一下大意,对之后要播放的那首歌充满了期待。
  话筒那头的傅悦似乎听到了江湛的心声,广播里如江湛所愿,响起了夏日入侵企划的“想去海边”,江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这是熟悉而又令人兴奋的感觉,就像他刚从田径场上拿了第一名回来。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他的感情被傅悦回应,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江湛没有第一时间跑到广播站门口找傅悦,而是坐在原地静静地听那首歌,直到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都销声匿迹才站起来。
  江湛抓起包就往广播站狂奔,运动后的喘息虽比激动的心情更不好控制,但它更为自然。
  江湛到广播站门口时,傅悦正蹲在大门旁系鞋带,听见脚步声,傅悦微微抬头看向江湛。
  粉紫色的晚霞像瑰丽的披风披在了傅悦身上,为傅悦镀上了一层平时不曾有的柔和,似乎摸上去会有毛茸茸的触感;更神奇是的是傅悦露出的脸被衬得愈加白皙,隐隐约约有几分平常不曾有的艳色。
  江湛先是想,要是有人有这样的水准,那一定是位百万打光师。
  后又心猿意马地想,如果自己能摸一下就好了,他也不贪心,就一下。
  江湛向来是想什么做什么,他微微弯下腰,在傅悦头上抚了一下,然后直起身,直视着抬头疑惑看着他的傅悦,轻笑道:“你头上沾了脏东西。”
  *
  今年的重阳节是10月28号星期六,江湛买了周五下午五点半的车票,和傅悦一起走。
  江湛的家乡Q市离学校所在的城市大概一个小时动车,对于上大学的学子来说,算是很近的距离了。
  江湛的家是一栋三层小别墅,回来的那天早上,江湛就叫了钟点工把房屋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顺便让钟点工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打算让傅悦晚上睡。
  江湛的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这个周末也毫无例外的不在――当然,这是江湛把傅悦往家里带之前就向他父母确认好的。
  两人到家时已经七点半了,再做饭有些晚了,两个人达成共识,决定叫外卖来解决晚餐。
  江湛本想来都来了,肯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想法,找了一家当地出名的牛肉馆。
  他自己点了店里的招牌套餐――一份咸饭、一份牛肉羹、一份牛排,又加了一个炒时蔬。
  江湛点好后,把手机递给傅悦,笑着说:“我经常和朋友去吃这家店,我点的这个被我们叫‘猛男套餐’,你要不要也来一份?”
  傅悦接过手机:“为什么叫‘猛男套餐’?”
  “因为不是猛男吃不完。”江湛笑得看不见眼睛,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们这儿的牛排不是西餐厅那种,是带着骨头的。”
  傅悦最终在江湛的怂恿下也点了“猛男套餐”,在拆开外卖的一瞬间,傅悦就后悔了:与其说这份外卖是为了填饱肚子,倒不如说是在考验他的饭量。
  傅悦小时候饭碗里偶尔会剩那么一两粒米,他的父亲就会以此为借口,暴打他和他的母亲,所以傅悦向来不浪费粮食,小时候是因为害怕,长大了就成了习惯。
  江湛看傅悦慢腾腾地吃完了最后一粒米饭,后知后觉地感觉不太妙。
  在江湛的习惯中,东西吃不完倒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在他小时候家中并不那么富裕时,他家里也养了一只当猪喂的狗,一有剩饭剩菜就丢给那条狗吃,所以也鲜少有浪费。
  江湛看着傅悦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忍不住说:“吃不完就别吃了,明天带到我奶奶那儿,让她给街坊邻居喂鸡。”
  傅悦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塑料打包盒:“吃完了。”
  江湛主动收拾起了残局,将那些打包盒全部放进塑料袋,又将桌子擦了一遍后,对傅悦说:“走吧,出去扔个垃圾,顺便散散步。”
  傅悦确实被撑到了,他点点头,和江湛一前一后走出了门。
  江湛的家位于市郊的一片别墅区中,这儿离中心城区大概七八公里,由于居住在这一片住宅区的以富人居多,商家因此嗅到了商机,短短两三年内竟也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商圈,成了次中心城区。
  江湛和傅悦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因为是周五,出门逛街的人很多,两人不得已贴得很近,傅悦紧张之下,撑的感觉居然被冲淡了不少。
  江湛借着重阳节带傅悦回家,其实是为了在他奶奶神智还算清明的时候,把傅悦介绍给他奶奶认识一下。
  江湛比傅悦还要紧张,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因为他存了一些小心思,他想让他奶奶认可傅悦,认可傅悦作为他未来的伴侣。
  现在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傅悦对他显然不反感,两个人的感情是可以徐徐图之的,但江湛怕老人等不了。
  “傅悦。”江湛闭了闭眼睛,决定豁出去了。
  “嗯?”走在江湛身后的傅悦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叫他,但还是给了对方回应。
  “明天可以陪我去看看我奶奶么?”
  傅悦还是那样,从不多问,只有一个字:“好。”
  江湛转过头:“回去再详细跟你吧?”
  “好。”傅悦依旧没抬头,但江湛也没有先前没有与傅悦对视的失落,他现在更关心还是怎么组织好语言向傅悦说这件事。
  江湛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他单方面安排的“见家长”说得不含风月,和傅悦散步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但江湛又不想回去,回去就不得不提起这件事,他怕他的言语中不经意泄露出倾慕,吓退对方。
  江湛知道,自己就算不说,傅悦也不会追问,但他总觉得应该解释些什么。
  彼时的江湛还不知道,隐藏爱意的举动往往都殊途同归地指向一个词,那就是欲盖弥彰。
  两人一路沉默,傅悦还在想找点什么借口回去,就听天边忽然响起了惊雷。
  傅悦的脊背不自觉地绷直,他从小就怕雷。
  他的父亲在雷雨大作的天气时往往更阴晴不定,也更少出门,经常会寻找各种借口殴打他和他的母亲。
  他努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看来要下大雨了。”
  “我们这儿有一句俗语,叫‘雷公先唱歌,有雨也不多’,我觉得还挺准。”江湛狡黠一笑,伸出手,“不过,我们当做要下大雨跑回家也可以。”
  “好。“
  可惜,俗语虽然说雨不会多,但没说过雨下得急不急――江湛和傅悦跑到半路,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江湛脱下风衣,撑在两人头顶,傅悦对这种中二病的遮雨方式感到奇怪,但对方是江湛,他也就没有做出其他动作。
  傅悦在雨中吸了吸鼻子,江湛和他几乎贴在一起,他清楚地嗅到了江湛身上香水的味道。
  江湛今天用的香水是JustBreath,它用竹叶、绿茶以及雪松的主调勾勒出了森林气息,而尾调则带了一丝丝焚香的气味,是一支很应雨景的木质香水。
  这场小雨冲淡了江湛的紧张,而他紧张劲儿一过,就会变得比平时更加话唠,似乎要把沉默的时候少说的那些话补上。
  江湛见傅悦在吸鼻子,问:“闻到了什么?”
  “竹香。”
  江湛估摸着傅悦也说不出更多的感受,便没有再让傅悦详细描述那支香水,只问:“好闻么?”
  傅悦点点头。
  傅悦闻着那支香水,引发了很多无端联想,他此刻仿佛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间茂密竹林里;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竹叶,泻下斑驳的影子。那个山头突然起了浓雾,带着磅礴之势,弥漫天地。而他,也被浸润到氤氲水雾中去了。霎时,眼前万物都变得模模糊糊,天地间只剩近在咫尺、郁郁青青的竹林,而江湛正站在竹林中,对他笑。
  傅悦终于明白了,爱是一次又一次砰然心动的堆叠,对于喜欢的人,或许一个回眸、一次深呼吸后停留在鼻腔的香水味,都是新的喜欢理由。
  江湛把风衣又往傅悦这边挪了挪:“还记得之前说的陪我买香水么?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去怎么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