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阿罗哈州的度假预计持续两周。
  开荤后,除开第一日晚熬夜,剩下几日,秦渝池都选在白日欢爱。
  许是为了看清楚林殊身上的每一寸,非得等到日暮时分,西斜的阳光照在林殊身上后,秦渝池才开始暗示。
  游过各个果园酒吧,早晨时对着阳光冲浪,林殊很快腻了,离开前一天去了个没去过的海滩晒日光浴。
  说是晒日光浴,林殊却穿着长衣长裤,埋在沙子里,根本不露出一点皮肤。
  林殊想得很清楚,秦渝池若晒成小麦色皮肤,必定会很性感,但他不能晒黑,他现在是个骷髅,晒黑了只会又瘦又丑。
  沙子暖烘烘的,林殊戴着墨镜,牵着秦渝池的手,差点睡着。
  “Francoise,你今晚有约吗?”
  听见这名字,林殊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两三秒后,才一把摘下墨镜,朝声源处望去。
  苏清敏上身穿着比基尼泳衣,下身穿着阔腿低腰牛仔裤,比基尼泳裤的腰带紧系在腰间,若隐若现,又辣又冷酷。
  秦渝池也听见这动静,跟着林殊的视线一齐望过去。
  苏清敏正在和一个金发小帅哥说笑,手挽着手。
  小帅哥看起来挺年轻,约莫二十几岁,小麦色皮肤,八块腹肌上抹了油。
  “看来上次见面时,清敏女士确实是收敛了。”林殊看戏似的说。
  “苏阿姨怎么会在这里?”秦渝池不解,苏清敏分明说自己4-8月在B市,现在怎么会出现在阿罗哈州?
  林殊耸耸肩,拿出手机,翻了翻苏清敏的朋友圈,发现她昨天还发了条定位在B市的动态。
  看来苏清敏上次是在说谎。
  为什么?
  给他营造随时可以见面的错觉?
  林殊收起手机,和秦渝池一起,继续看苏清敏和小帅哥聊天。
  许是两人的视线太过火热,苏清敏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对上林殊的视线时,苏清敏愣住,不知在想些什么,静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Francoise!”林殊抬起手,眯眼笑着打招呼,声音甜腻。
  小帅哥也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变得戒备。
  林殊挑衅地挑挑眉,举起一旁的果汁,朝小帅哥敬了敬。
  火药味迸发。
  苏清敏赶紧和小帅哥说几句,帅哥瞪了林殊一眼,才不情不愿离开。
  林殊失笑,八卦地看着苏清敏,等她走过来主动解释。
  “苏阿姨,我去给您买杯冰咖,你们慢慢聊。”秦渝池知道林殊要追问,找个借口主动起身离开。
  苏清敏坐在躺椅上,轻咳一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来度假,”林殊脸上晕着八卦的笑,声音甜腻,“Francoise,您怎么也在这里?”
  知道林殊是在打趣自己,苏清敏长叹口气,终是承认道:“我定居在阿罗哈州,有时会去欧洲出差,几乎不回B市。”
  闻言,林殊才意识到,苏清敏竟然要工作。
  他以为苏清敏是靠苏家养着,常年悠闲,无所事事。
  他想当然地以为,苏清敏遭遇过苦难,就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所以上次根本没问苏清敏的职业。
  “您......”林殊有些尴尬,“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清敏也意识到自己没提过工作,思忖一瞬,解释道:“我经营买手店,所以时装周期间会很忙,基本不回B市。”
  这答案在情理之中。
  怪不得苏清敏穿得跟明星似的,比他精致多了。
  林殊失笑,没想到苏清敏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些小钱。
  林殊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苏家对秦渝池讲的那套说辞是假的。
  “您在阿罗哈州定居多少年了?”林殊试探着问。
  苏清敏数了数,答说:“快十年了。”
  果然,苏清敏出国和苏家无关,苏家那套“两年前苏清敏来寻亲,苏家把苏清敏送出国躲藏”的说辞是假的。
  “您是怎么回到苏家的?”林殊问。
  苏清敏没立刻答话,表情为难,似是不知如何回答,过了良久才道:“我已经和苏家断绝关系,是秦渝池找到苏家去,再联系我,我才暂时回了B市。”
  断绝关系?
  林殊有些惊讶。
  苏清敏稍作回忆,解释说:
  “初时我并不想结婚,父亲就直接绑着我嫁过去,从精神病院出逃后,我思考过是否要回苏家,后来想想算了,我父亲不仅不会站在我这边,可能还会将我送回林家,我就往海边走了。”
  受了一年折磨,苏清敏竟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思维清晰地往别处逃。
  “我一路打工攒钱,流转到滨海城市,上了新的户口,做外贸出口,再后来就来阿罗哈州,开始经营买手店。”苏清敏解释道。
  苏清敏比林殊想象中还要坚韧,他根本想不到,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走到今天这步。
  林殊心头大震,张着唇发愣,苏清敏则小心地看他的表情。
  四目交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你还想问什么?”苏清敏轻咳,不自在地说,“儿......儿子。”
  “咳......”林殊被这称呼惊得咳嗽,赶紧说,“您叫我‘殊儿’或者林殊都行。”
  苏清敏点头,尴尬地整理泳衣肩带,手足无措。
  他们分明是母子,却没那种母子情深的氛围,但若说是尴尬认生,那也不尽然。
  准确来说,他们是相似的陌生人,无关血缘,只关于性格,所以说起话来更像朋友,而不像母子。
  这感觉很奇妙。
  林殊不知要说什么,试探着问:“那你需要我帮你去苏家出头吗?很多人都会怕我。”
  他对这种事得心应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地期待。
  苏清敏愣住,摇着头说:“不用,我早就不在意他们,大家各自安好就行。”
  说到这,苏清敏忽然卡壳,无措地看了眼林殊,“不过,我会在下个月指控林港,试着让他入狱。”
  苏清敏眼里不止有无措,还有一丝愧疚,似是在对缺席林殊的人生而感到抱歉。
  直到此时,林殊才有了点他们是母子的实感。
  很奇异,林殊平时不愿意向秦渝池说那些烦恼,但当他看着苏清敏的眼睛,就觉得没那么难以开口了。
  沉默片刻后,林殊低声说:“Francoise,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清敏点点头,‘什么问题?’
  “你出逃后,用了什么方法振作起来?”林殊自我剖析道,“我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做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就像提前退休了一样。”
  闻言,苏清敏并不惊讶,像是知道林殊生的病。
  苏清敏认真思索,“在餐馆里洗盘子时,我也认为自己活不了了,差点从桥上跳下去。但走上桥后,我又想到,我这辈子还没有感受过自由,我不能死,我得振作。”
  “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只觉得,我只要能活着,让我在乎的人高兴,那就够了。我就是我,不用去定义自己该成为哪种人,我只需要成为恋人朋友都喜欢的人就好。”
  苏清敏不是第一次劝导他人,时尚圈里,总有模特与设计师因为压力或厌食而抑郁,这对她来说是件平常事。
  动机激发行为。
  苏清敏想要自由,所以能吃苦振奋。
  那他想要什么?什么才能让他振作?
  答案其实很明显,因为只有一个。
  林殊眺望远方,从未觉得海面有如此宽广过。
  秦渝池要保护他,所以再不演戏了,要从零开始做个资本家。
  反过来亦是如此,他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他要试着振作起来,继续往上走,才能保护好秦渝池才行。
  对权利的渴望终于回归。
  林殊蓦然觉得自己爬得还不够高。
  只做个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这不够,他得让任何人都无法伤害秦渝池。
  想到这,林殊豁然开朗,精神亢奋,笑着对苏清敏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见林殊似有答案,苏清敏惊讶地问:“你就想通了?这么快?”
  以往她开解别人,不花上几小时甚至一晚上,都不会有成效,没想到林殊不过是听了几句话,就能想通。
  “是,”林殊释然地说,“也许我潜意识中早有答案,但是我一直犯懒,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的病情很可能会继续反复,无法彻底治愈。
  他骨子里的压迫改不掉,以后仍会作祟,去压榨他人。
  但林殊不再恐惧了,因为他的目标很简单,只要他这辈子不再让秦渝池痛苦、受到伤害,那就好。
  沉重正经的话题结束。
  林殊拿起果汁,小啜一口,很是悠闲。
  “Francoise,我以后会经常来阿罗哈州度假。”林殊其实想说常来看苏清敏,但他们还没到母子情深的那一步,说了又徒增尴尬。
  苏清敏笑了笑,伸手揽住林殊的脖子,戳穿道:“你是想来看我吧?”
  “是是是,”林殊笑着摇头,看着远处越走越近的小帅哥,“我来看看苏女士的感情生活有多丰富。”
  小帅哥端着两杯鸡尾酒,眼神嫉妒,像是被中途抢走富婆恩宠的鸭子。
  “Francoise,你的酒。”面向苏清敏时,小帅哥变了脸,笑得很甜,蓝色的眼眸在阳光下相当漂亮。
  苏清敏讪笑两声,没接酒,有些尴尬。
  林殊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勾起笑,将头亲昵地靠在苏清敏肩上,挑衅地说:“她现在是我的妈咪,你没机会了。”
  “妈咪”这个词很微妙,语气不同意思也不同。
  小帅哥显然不觉得,“年轻”的苏清敏能有林殊这么大个儿子,只觉得林殊抢了自己的位置。
  小帅哥妒火中烧,抬起手,想将自己那杯酒泼在林殊身上,却先被一个陌生男人攥住手。
  秦渝池面色阴沉,比小帅哥高半个头,稍一使力,就将人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秦渝池看着像要发疯,林殊赶紧站起身,抱住秦渝池的腰,束缚其行为。
  “别动我男朋友。”秦渝池没有挣扎,而是任由林殊抱着,口头向小帅哥警告。
  秦渝池不发疯了?
  林殊愣怔一瞬,一点点松开手,指尖放到秦渝池鼻尖试探鼻息。
  呼吸正常,没有憋气。
  林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小帅哥告状说:“你男朋友骗了你,他刚才在和这位女士调情。”
  秦渝池皱起眉,看傻子似的说:“您口中的这位女士,是我男朋友的母亲。”
  闻言,小帅傻眼,愣愣看着林殊,“可你刚才说......”
  “对啊,她是我妈咪,生理上的妈咪。”林殊扬起下巴,神气地说。
  小帅哥无比尴尬,羞得面红耳赤,丢下酒疾步跑开。
  就这样,在离开阿罗哈州的前一天,林殊“无意间”捣毁了苏清敏的年轻桃花。
  翌日,苏清敏亲自开车送两人去机场。
  苏清敏的车挺酷,是一台迈莎锐版的迈巴赫。
  林殊坐上车,不再担心苏清敏会缺钱。
  苏清敏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富裕一些,财力说不定远超苏家那群老古董。
  约定好冬天时再来一次阿罗哈州,林殊朝苏清敏道别。
  在飞机上的十多个小时里,林殊睡不着,精神亢奋,思考自己该如何恢复原先的工作状态。
  而秦渝池睡得很沉,似有睡不完的觉。
  飞机到达B市。
  高静歌开车来接他们,车子停在停车场的老位置。
  坐上车,林殊有些乏了,打着哈欠想睡觉,却听见高静歌说:“边星澜在住院。”
  林殊一下子清醒,还没说话,秦渝池就抢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秦渝池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前所未有的沉,林殊侧头看过去,竟然见秦渝池满脸紧张。
  “他昨晚在会所被人下药,药浓度有点高,所以要住院观察几天。”高静歌解释道。
  滴――
  耳边忽然传来心电仪停止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分贝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耳膜震破。
  秦渝池抬手,紧紧捂住耳朵,仍无法阻挡这声音闯进脑海。
  “秦渝池,秦渝池!”
  林殊的喊声很模糊,像是从远处传来,根本比不过刺耳的滴声。
  “你和殊儿......好好过,你是......初恋。”
  边星澜死前喑哑的几句话反复循环,像是魔鬼的低吟,OO@@的,吵得秦渝池脑子发疼。
  头被林殊抬起。
  林殊面色焦急,嘴唇一张一合,秦渝池听不清林殊在说什么。
  秦渝池勾起笑,想说“我没事”,眼前却忽然出现边星澜死前枯槁的脸,以及渐渐失光的眼。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秦渝池憋住气,想要冷静下来,赶走幻觉,边星澜死亡时的面容却不停回闪,出现在眼前。
  “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林殊拍打秦渝池的脸,大声喊,“秦渝池,呼吸!不许再憋气!”
  但林殊的呼喊无用,被幻听牢牢盖住,秦渝池根本听不见。
  很快,秦渝池憋得脖子发红,大脑竟在缺氧中开始冷静,耳边OO@@的声音渐渐停止。
  身体发出危险警告信号,鼻尖想要开始呼气,自主呼吸。
  可眼前的幻觉还没有消失,秦渝池发了狠,决心一定要将这幻觉拔除,便抬起手死死捂住口鼻,想让大脑继续冷静。
  而林殊卯足力气去掰秦渝池的手,却怎么都掰不开。
  “秦渝池,你不是只憋20秒吗?”林殊着急地说,“不管你看到了什么,现在就呼吸!”
  因为缺氧,意识模糊时,秦渝池奇异地发现幻觉消失了,眼前恢复一片清明。
  ――别害怕,殊儿,我马上就会好。
  晕厥之前,秦渝池看着林殊焦急的眼睛,勾起笑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边星澜:我还没死呐!(从病床上跳起)
  注:现实生活中,最好避免目睹他人死亡的过程,不然会容易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