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的困意被这一声问候惊醒。
  秦渝池的声音有些低,这本该是句彬彬有礼的问候,却因为“林先生”三个字而显得像是在调情。
  “林先生”三个字本该带着疏离感,从秦渝池口中说出来,却多了几分亲昵,仿佛他们是多么熟稔的爱人。
  耳朵有些麻,麻意顺着耳廓开始蔓延,直达心脏。
  林殊抬手捂住一只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阻隔秦渝池的声音,保持他本该平静如水的心情。
  秦渝池怎么会在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林殊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边星澜安排的。
  林殊没有理会秦渝池,朝颂恩问:“我住在哪一栋?”
  颂恩拿不准这两人的关系,边星澜只让他好好照顾林殊,不得有一点闪失,并没有吩咐其它事情。
  “请您跟我来。”颂恩睨一眼秦渝池,有些戒备。
  机场里有空调,林殊一时忘记脱掉卫衣,身上因为阁沙梅岛的热气沾了湿汗,汗水黏在布料上并不舒服。
  “等等,我先把卫衣脱了。”
  林殊抓着卫衣下摆,正要往上拉,颂恩却拉住他的手臂。
  “林先生,请让我来帮您脱。”颂恩一板一眼,显然将他当成小孩。
  边星澜到底吩咐过什么荒唐话?
  他又不是没手没脚,还需要别人帮他脱衣服?
  林殊微蹙起眉,本想要拒绝,却在余光里接收到秦渝池的视线。
  秦渝池应是误会了什么,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里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冷。
  这种冷很淡,别人不知道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林殊却知道,而且很清楚。
  上辈子秦渝池受到强迫,看向那些荒淫的纨绔,甚至包括他时,都是这种眼神。
  明明厌恶,想要疏离,却因为教养而收着,只会从眼里泄出一丝难察的鄙夷。
  正好。
  秦渝池误会就误会了。
  最好从此之后都对他死心,别出现在他眼前。
  林殊松开衣摆,朝颂恩伸出双臂,微抬起下巴,像个爱使唤下人的无骨少爷。
  颂恩脱得小心翼翼,抓住袖口轻轻往外拉,生怕将卫衣弄出褶子,更怕碰到林殊的皮肤,从而让雇主感到冒犯。
  布料OO@@,在夜里尤为突出。
  不过是脱件卫衣,颂恩却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脱了近一分钟才结束。
  脱掉卫衣,身上堆积的热意消散,林殊好受多了,还想挽起内搭T恤的长袖。
  他刚要动作,颂恩又打断,“林先生,请让我来。”
  林殊知道秦渝池在看自己,目光像是凝在屋檐下的冰尖,冷得他身上的热汗都挥发了许多。
  就让秦渝池当他是个四处留情的少爷。
  这样很好。
  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心口莫名发疼,林殊抿紧唇,扯着嘴角往上勾,淡笑着说:“谢谢。”
  林殊的双臂抬得低,颂恩又长得高,只能俯下身去,一点点将林殊的袖口挽起卷边。
  随着袖子上卷,洁白的手臂露出来,腕骨细瘦一截,仿佛轻轻一握就能制住,就和梦里一样。
  这场面极为扎眼。
  秦渝池分明站在近处,却觉得自己像局外人,心头嫉妒的火烧得旺盛。
  仿佛......他才该是站在林殊身边,细致地给林殊挽衣袖的人。
  过不久,颂恩挽好衣袖,站起身低着头说,“好了,林先生,我带您去房间。”
  林殊抬抬下巴,示意颂恩带路。
  两人动身时,秦渝池也跟着动了,跟在林殊身后,一言不发地走。
  林殊住的地方不远,走几分钟便能到。
  到达视野最好的中心别墅,颂恩停下脚步,推开矮木栅栏门,“林先生,请。”
  林殊侧过身,余光瞄到跟着他的秦渝池,声音疏离,“秦先生跟着我,是有正事要同我说?”
  嫉火更甚,心里烧得慌。
  秦渝池想问林殊身边的男人是谁。
  他甚至想抛开教养,像梦里一样扼住林殊的手腕,将林殊拉到自己房间压倒在床,让林殊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克制又动情的呜咽。
  但在现实里,秦渝池不会这样做。
  家中所受的教条让他只是咬紧牙关,任由心内的火烧。
  等心头的火消下去一丝,秦渝池才勾起笑,语气温和地解释,“林先生,我没有跟着您,我就住在这里,和剧组导演一起。”
  夜光里,林殊的眼瞳很黑,带着冷淡生分的压迫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想卖身求荣的小明星。
  秦渝池对上那双疏离的眼睛,只对视一瞬,便移开视线,侧过身子,沉默地往自己那栋屋子走。
  而在秦渝池动身时,林殊也扭过头,双眼俯视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区之中客人少,开发的别墅寥寥几幢。
  阁沙梅岛晚上的空气有些闷,颂恩本该觉得热,却因为这两人云里雾里的对话而无措,体感温度都凉了不少。
  “渝池?你怎么还在外面?我不是让你早些回来休息吗?”一声喊话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刘顷带着助理走近,这才发现林殊。
  他不认识这人,却也知道中心别墅只会留给特定的人住,入住的客人非富即贵,就算秦渝池和边星澜关系匪浅,也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渝池,这位是......?”刘顷试探着问。
  林殊抬眸,冷淡地解释道:“边星澜的朋友,林殊。”
  刘顷当然认识边星澜,这次在阁沙梅岛的吃住行就是由边星澜安排,简直是剧组的活金主。
  “原来您就是林殊先生!”刘顷眼珠子一转,脸上显出夸张的敬佩,“我常听渝池提起您,久仰久仰!”
  闻言,秦渝池微蹙起眉,因为他从未在刘顷面前提过林殊,更不懂刘顷为何这样说。
  而林殊淡淡扫了秦渝池一眼,并不搭理刘顷的问好,径自穿过独栋配套的小花园,开了门又重重关上。
  颂恩本想跟着进屋,好好服侍雇主洗漱入睡,但林殊关门的速度太快,颂恩被挡在了门外,手里还拿着林殊的卫衣。
  刘顷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渝池......”
  “晚安,刘导。”秦渝池留下一句冰冷的问候,也开门进了屋。
  咚――!
  接连的关门声在夜里异常响亮。
  几目相对,气氛诡异,刘顷朝颂恩尴尬地笑了笑,带着助理快步撤离这是非之地。
  刘顷的住处在一区边缘,路程约摸十分钟。
  “刘导,秦哥应该不认识林先生啊,您刚才为什么说他总是提起林殊先生?”导演助理疑惑地问。
  刘顷轻啧,“你懂什么?人林先生明显是渝池的男朋友,刚才只是吵架了而已。”
  男朋友?
  助理瞪大眼睛,不明白刘顷这样说的依据,“秦哥有男朋友?不是吧......”
  刘顷敲敲助理的脑袋,“你还年轻,看不懂,以后看多了就能明白,这两人之间绝对有猫腻,要么无关风月,要么一往情深。”
  不就是皮肉交易或者谈恋爱,说得这么文艺作什么?
  导演助理撇撇嘴,稍稍放慢脚步,低下头偷拿出手机,打开剧组临时建的助理小群。
  【刘导助理:友友们!我刚才知道了一个大八卦,你们想不想听?!】
  -
  明明该旅行散心,林殊却在翌日将颂恩打发走,让人回去休息,别在屋外守着自己。
  颂恩很死板,非得一步不离地守着。
  林殊没办法,给边星澜打了一通电话,冷着声音臭骂一顿,颂恩这才离开。
  中心别墅的视野很好。
  林殊走到露台上,便能俯瞰泰兰德湾,以及临近的几个小群岛。
  林殊戴上墨镜,打开手机摄像头,用海湾当作背景,笑着对镜头咔嚓拍了几十张照片,把照片发给高静歌之后就卸了力。
  靠在栏杆边出神良久,林殊长叹口气,转头将屋里的窗帘全部拉上,走到大卧室中躺着。
  这屋子的投影仪安置在卧室。
  林殊打开投影仪,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林殊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搜索秦渝池......”话说到一半,林殊忽然顿住。
  那人明明就在他的隔壁,他却躲在这里看那人的电影。
  林殊失笑,觉得这场面滑稽,而更滑稽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尝试过看别人主演的电影。
  可看着看着,他就会不自觉想,如果是秦渝池来演,这一段戏会是什么效果?
  他会比较,他会想象,最终感到索然无味,而后继续看秦渝池的电影。
  “已为您搜索到秦渝池的164部电影。”人工智能的声音打断了林殊的失神。
  算了。
  林殊轻嗤,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是偷看秦渝池的电影,又不是什么大罪过。
  “播放《小岛少年》。”
  “好的,已为您加载《小岛少年》。”
  《小岛少年》是秦渝池第一部主演的电影,当年电影一出,很快获得三金新人奖的提名。
  虽然秦渝池没有拿到新人奖,但却正式开启了大荧屏的主演生涯。
  林殊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它记录了十八岁的秦渝池有多么生机盎然。
  少年浮在海浪之中,随浪而飘,像一条神采英拔的人鱼,小麦色的皮肤在朝晖下泛着亮光。
  爽朗的笑声响起,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
  林殊也不自觉勾起笑,和电影里的秦渝池一起歪头。
  叮――
  电影放映到故事高潮时,手机蓦然响起语音来电。
  观影被打断,林殊感到烦躁,在床角里摸到手机,想直接关机。
  “林哥!你在家吗?”林殊明明没有接通语音,声音却从屋外传进来。
  秦希沫?!
  林殊低下头一看,屏幕上正是秦希沫的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