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辞目瞪口呆,眼看着祁修景撞了一下墙还不算完,踉跄一步又往旁边的门框撞过去。
  偏偏他还是睁着眼睛的,神态眼神看不出瞎,整个人乍一看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简辞:“?”
  这位先生,你就是这样“能看见”的么,那这薛定谔的视力不要也罢。
  在祁修景高挺的鼻梁被撞在坚硬门框的前一秒,简辞到底是人道主义地伸手挡住,免得磕坏了他祸国殃民的美色,同时还不忘嘲讽道:
  “这位先生,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哦。”
  祁修景被简辞搀扶着坐回床上时,又险些被床脚给绊倒,某人虽然瘦但实在是不轻,简辞根本扶不住他,被这么一带,直接一齐摔在床上。
  “磕没磕着伤口?你赶紧翻过来让我看看!……狗男人,你就是在吓我,明明看不见!”
  祁修景的额头方才已经在墙上撞红了,整个人却相当冷静,波澜不惊沉声狡辩:
  “现在暂时又看不见了而已。”
  医生都说在脑内淤血恢复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点小反复,偶尔看不见了不是很正常?
  简辞自然不再上当,把他塞进被窝里之后使劲捏了捏他的鼻子:“嘴硬吧你!”
  .
  简辞其实比谁都盼望祁修景赶紧恢复,毕竟作为小作精,他已经很久没有找到用武之地了。
  所有找茬本领都不适用于一个安静乖巧又可怜的盲人,简辞一边细心把饭菜吹凉后喂给祁修景,一边忽然想到: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我的定位难道不应该是重生回来报仇、着劲往死里作天作地,狠狠折磨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的吗?
  靠,我现在这是干什么?
  不但在仔细照顾这个混蛋,甚至连他喝点水都怕他呛着,这心情就像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娇弱小狗崽养死了似的。
  此刻他正拿着勺子,细心吹得温度正好之后,一点点喂给祁修景。
  简辞想到这里,顿时十分怀疑人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顿在空中十分怀疑地歪头上下打量着。
  片刻后,祁修景就听到耳边传来OO@@的细小咀嚼和吞咽声,听起来像是小狐狸忽然暴起,以八倍速奋力干饭。
  祁修景疑惑蹙眉,偏头看了过去。
  简辞一怒之下塞了满嘴的饭,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吃这么慢的人没权利继续吃饭,饿着吧你!我替你吃!”
  祁修景无法对焦的双眸中似乎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也不知是诧异于简辞为何突然愤怒抢他的饭吃,还是不理解简辞怎么做到在吃饱了的情况下再塞一份饭进肚子。
  直到把所有饭菜一扫而空,被撑得滚圆的小狐狸总算愉快起来,得意看着祁修景:“怎么,你有意见?”
  不错,成功“作”回一城,欺负瞎子、明火执仗抢他饭的感觉居然这么爽。
  唯独不爽的是,祁修景丝毫也没意见,并没有被人抢了饭、即将被迫挨饿的自觉,反而只是无奈笑了笑,显得脾气极好。
  简辞于是冷哼一声。
  祁修景刚醒的时候显得有些不太对劲,以至于他怀疑了好几天,怀疑这人是不是撞着脑子后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却感觉这祁修景愈发百依百顺,无论自己明摆着故意找茬、还是喜怒无常无端爆炸,他都没有生气的意思。
  就凭借这点,想必这肯定是傻了还没恢复记忆,不然他不信那座远近闻名的冰山能有这样的好脾气。
  简辞能感觉祁修景的好心情并不是忍耐和伪装,他是真的纵容,甚至越是被找茬,越是心情极好。
  要命,这该不会是不小心打开了什么抖m开关吧?越给他找麻烦他越高兴,这不自己找虐吗?
  简辞眨眨眼睛,顿时有种看变态的错觉,忍不住悄悄离他远了一点。小说里都说长得越好看越容易变态,啧,狗男人这长相好像有点危险。
  不过祁修景当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
  在他眼中,爱人的小打小闹小任性不仅无伤大雅,甚至十分有趣可爱。
  如果说失忆时还时常还会疑惑于为什么小狐狸只对自己张牙舞爪没好气,那么现在他已然明白了自己这些年是多么大错特错。
  甚至忍不住觉得简辞实在太善良心软、对他太好了,而自己根本就配不上这份好。
  现在他唯独有一个疑惑,时间在他死后回到了三年前,但眼前的简辞是不是和三年前不太一样?
  无论是结婚第一天就甩出离婚协议,还是现在突然就不再装乖原形毕露的样子,都与上辈子的这时候大相径庭。
  其实祁修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谣言说他喜欢乖的,其实根本就不必简辞去刻意伪装或者改变,简辞是什么样子的,他就喜欢样子的罢了。
  但很长时间以来,他迟钝麻木的感情甚至没能意识到简辞是听了谣言、在为他而刻意调整。
  只发觉原本活泼爱笑的小狐狸忽然就变得小乌龟,安静不出声也不动了、什么都缩在龟壳里不让他看――祁修景甚至为此心中空落,以为简辞厌倦他了。
  向来聪明的人在爱情上不断犯糊涂,很久以后才终于懂了,回想起自己的愚蠢错误,简直又可笑又问心有愧。
  但无论是道歉还是解释都来不及了,毕竟都说人死不能复生。
  几次想对眼前的简辞开口却又觉得心生遗憾,被他在婚后辜负冷落三年的人已经没了,对三年前的人道歉又有什么用?
  .
  入夜,两人依旧是挤在一张床上。
  祁修景已经从小心翼翼的试探伸手去牵着简辞的手指,重新升级成了转身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简辞被他挤得脸都要变形了,于是不耐烦推他道:“走开!我要被你挤掉下去了!”
  “我抱着你,掉不下去。”祁修景抱住简辞不松手。
  简辞推了几下没推动,想踢他一脚又顾虑他有伤在身,只好怒道:
  “靠!这日子没法子过了,这也算床上关系不和谐!我要离婚!”
  小作精平时向来是把离婚挂在嘴边的,但这次他却感觉祁修景明显浑身僵了一下。
  别的事可能是简辞在说笑,但这件事,祁修景却能感觉到他可能是认真的,他是真的要离婚了。
  祁修景沉默许久,沉声道:“等我记忆恢复之后,咱们能不能不离婚。”
  “不、行!这婚我非离不可!”简辞语调笑嘻嘻的,但却并不像开玩笑。
  “阿辞,想起来之后我还是我,和现在没区别,。”
  “不,”简辞总算认真了,难得正色道,“以前的你和现在不一样,狗男人,我他妈早就失望了,这辈子也不打算原谅你了。”
  简辞无法释怀的事情并不是七年热忱爱慕遭遇祁修景的漠视冷淡,这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有追求的权利,祁修景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他自愿的那怪不得别人,只能说现在累了,不想追了。
  他最心里放不下的死结有两个:
  其一是得知祁修景明明有白月光,却隐瞒了这件事与他结婚。不过现在看来,虽然他仍不知道那小狐狸吊坠哪来的、别墅中不让他进的房间里锁着什么,但这件事大概率是个乌龙了。
  其二则是在简家账目突然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时,明明还有挽救的余地,并没到非破产不可的地步。
  这笔钱对于进退维谷的简家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包括对于当时尽全力想帮简辞筹钱的贺捷瑞等人来说,也都是干着急而无能为力的。
  虽说在普通人眼中百亿身家和千亿身价都是“非常有钱”,但实际上差距悬殊犹如隔着鸿沟巨壑。
  ――祁修景不同,这笔钱对于祁氏集团来说并不算太多。
  两人好歹是同床共枕过的关系、是领过证的合法伴侣。他却真能冷漠如陌生人,丝毫没有伸出援手,冷眼看着简家最终大厦倾覆,彻底破产。
  简辞深吸一口气:
  “祁修景,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给彼此留点体面行不行?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了,这句话是认真的。”
  大概是失忆前后性格反差太大,简辞时常有种这不是同一个人错觉,因此对这个“失忆限定版”并不算太恨太抵触。
  时间已经回到了三年前,眼前的人此刻既什么都不记得了,又还没做冷眼旁观的事,总归不能让他同时偿还失忆前的债和上辈子的债。
  黑暗中,“已经恢复记忆”的、而且正是“从三年后重生”的祁修景沉默一言不发。
  他不愿欺瞒简辞,方才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跟坦白,但话到嘴边显然又没了勇气,不敢设想再次失去简辞的噩梦。
  “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简辞忽然警惕道。
  “没有。”
  “哦,看样子也没有,”狗勾似的粘人又好脾气的样子,确实不像想起来了,“行了,睡吧睡吧。不然你明天早饭也取消了!”
  祁修景于是搂紧简辞,怀中温热的踏实感让他心满意足。
  他轻轻吻了一下简辞的耳垂,沉声道:“晚安。”
  .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怪某人非要睡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简辞做了一晚上的糟心梦。
  他梦到自己低头哀求祁修景能伸出援手救救简家,但祁修景只是一如既往冷着脸,看向他时眸中满是厌恶神色,直接起身离开。
  简辞隐约知道这是梦。
  向来骄傲张扬的简小少爷已经将自己最后的尊严和骄傲摔得粉碎,姿态低到尘埃的四处求人,但他唯独没求过祁修景,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幅样子。
  这是他在心上人面前的最后的一点自尊了。
  所有人都说简家是为了攀高枝、是虚荣贪图财富,或许祁修景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些天简辞碰壁太多、看了太多羞辱与鄙夷嘲讽,以前被骄纵得不谙世事,却一夜之间清清楚楚看尽了世态炎凉和人心向背。
  简辞害怕祁修景误会自己和他结婚的目的动机,更恐惧被他拒绝。
  外人当面的肆意嘲笑他已经足够难堪,但至少那个侮辱他的人不能是祁修景。
  在简辞的梦中,祁修景只冷眼看着他哀求攥住他衣角的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放手。”
  简辞还想说点什么,但面对祁修景漠然中带着怜悯鄙夷的目光,他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猛然松开。
  但那灼烫感仍旧在,仿佛要将他的尊严也一起折断烤化似的。
  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那段时间四处求人的无助与羞辱感涌上心头,是他死也无法忘记的滋味。
  简辞猛然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他一睁眼就看到祁修景那张天生薄情的面相映入眼帘,只有咫尺之遥相互对着。
  仿佛抬起眼眸,就会露出盛在其中的冰冷似的。
  “啪!”祁修景正睡着,猛然就挨了一巴掌。
  简辞愤怒道:“我不会求你的!祁修景,我没求你!我――”
  话没说完,梦中的眼泪已经追到了现实,他的声音顿时有些哽咽,重复道:“我没求你……”
  在父母最终离世、简家倾覆之后,简辞夜夜难以入眠,每当想起这事时又满心悔恨,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我当时不固执于所谓的尊严、哪怕跪下来、再努力哀求他一下,万一能打动了他呢?是不是就不会落个家破人亡?
  简辞那时候时常梦见死去的父母。
  梦见父母在怪他,怪他的固执和那点根本不值一提的倔强,然后在父母的怒视中与愧疚悔恨中,他满身冷汗的惊醒,然后边无声流泪边等待天亮。
  祁修景眼睛看不见,被打后格外茫然。
  听到简辞哽咽抽泣的声音,他立即伸手去把他揽入怀中,嗓音还是刚睡醒的微哑低沉: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别哭,都是梦,没事没事。”
  那梦太真实,简辞发愣很久仍旧没缓过神,脱口而出:
  “求你帮简家把资金链补上,我保证不纠缠你了!我打一辈子工也会还你钱,祁修景,我不能没有父母……”
  这话一出,祁修景正轻轻拭去简辞脸上泪水的动作顿住:“简氏集团的资金链断了?”
  上一世这事应该发生在三年后,怎么会现在就断了?
  简辞张张嘴,总算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对,现在简家好好的,早就回三年前了。
  “……没断,我、我做噩梦了。”简辞干巴巴道。
  然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哭的这么伤心,眼泪像洪水爆发似的,刚刚被祁修景搂着埋在他怀里,把他病号服前襟都给打湿了。
  更让人不好意思的是,自己做了噩梦还无缘无故抽人家一巴掌。
  虽然这狗男人上辈子确实不干人事,但既是病人、眼睛看不到还无辜被打醒,确实挺冤枉的。
  简辞擦擦眼泪一看,即便没用力,但祁修景左边脸颊还是明显比右边红肿一点。
  “你、你没事吧?”简辞不好意思开口,“刚刚梦到你了,太生气了就不小心,嗯。”
  祁修景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蹙眉的样子好像脸色不太好,但看起来却又不像是因为生气,更像是思考着什么沉重问题:
  “你刚刚……梦到什么了?”
  “狗男人,梦到你看着简家破产也不帮忙了。”
  简辞省去重生的事之后就直接随口说,他正继续担忧观察祁修景的脸,丝毫没意识到祁修景为何这么问。
  虽然知道祁修景的敏锐观察力强的可怕,但反正区区一个梦,不可能由此就推断出重生这样玄幻的事。
  .
  护工听到两人洗漱的动静,立即敲门将早饭送了进来,大概是也看到了祁修景脸上的巴掌印,忍不住偷偷看了好几眼。
  简辞面无表情关上门,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冷酷残忍的代言词。
  先是被保镖们以为他给祁修景买了金搓衣板,紧接着又是护工看到他打了身娇体弱眼还瞎的病人一耳光。
  虽然努力当作精,但其实简辞向来有错就承认,出于补偿心里,早上直接给祁修景拉满了五星级的待遇。
  不仅非要帮他洗脸、挤牙膏,甚至差点要拿着牙刷帮他刷牙,祁修景不得不担心自己要是上厕所的话,简辞会不会要帮他脱裤子甚至……
  但也不知道是早早被打醒还是打懵了没回神,简辞叼着奶黄包,一边喂祁修景吃馄饨,一边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对。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明显情绪兴致都不高,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似的吃着馄饨,似乎心情很沉重。
  简辞歪头,想了想,从各式各样的早餐中挑出一盒放了香菜的,然后直接夹起一筷子香菜塞进他嘴里。
  然后,就目瞪口呆欣赏了向来不吃香菜的某人面不改色的、喂什么吃什么的嚼着香菜,然后麻木咽下去。
  “我靠!”简辞双手捧住祁修景的脸捏了捏,“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吃的是什么?哦对,你看不见,可你尝不出来吗!”
  祁修景:“?”
  终于意识到自己嘴里的是什么了,但已经走神中咽下去了。
  “你被打傻了?可我真没使劲啊!”简辞莫名其妙,“你别想碰瓷我,打傻了你也休想赖着我不离婚。”
  他发誓自己刚刚顶多算是拍了一下脸,绝对不是狠扇他耳光那种,不至于懵这么久。
  祁修景总算彻底回神了。
  他把失忆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仔细捋顺了一遍,然后完全明白了其中因果原因,一切与上辈子不同的反常都说得通了。
  虽然简辞方才确实没多说,但只要只言片语,一个可怕的猜想就随即就横亘于祁修景的脑海中。
  与其说是猜想,倒不如说是结论,一个令他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半是暗含担忧的结论――
  他明白了,简辞也是从三年后重生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贝们今天真的好迟,忙完之后一定加量加倍QAQ
  今天只能先随机掉落红包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