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戎加入X遗址项目半个月后,停滞了许久的考古工作终于迎来了转机。起初对这个资历浅薄的年轻人不以为意的老古董,也都在亲眼见证奇迹的同时,开始正视数字考古在考古学中的价值。
  项目顺畅地向前推进,大概是长时间连轴转的工作加上山中气候多变,安戎在进山一周左右出现了轻微的感冒症状,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即使吃了药感冒症状也逐渐加重,到了第三周,已经到了不得不去医院的地步。
  好在考古团队里有几个同样是研究数字考古的专家,而三个周也让安戎对X遗址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在保持联络的情况下,负责小组决定让安戎先回熹城调整一段时间。
  于是回国的第四周,安戎回到熹城,在一番检查后被告知需要住院三天。
  安戎入院那天恰好是周末,裴梨陪着他做了检查,并且替他做好了后续安排。医生明令安戎出院后一周内不能进行高强度工作,裴梨便准备之后接安戎到裴家住几天。
  裴梨的公寓在装修,跟顾宴的房子打通了,两套房子直接变成一套五六百平的大平层。安戎这才知道两人趁着裴梨请假期间去领了结婚证,连裴家父母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反正假都请了,就顺便去结了个婚,”裴梨对结婚这件事洒脱得很,“就是时间太短来不及办婚礼,索性就不办了吧。”
  安戎无语:“你好歹提前知会一声,结婚这么大的事,这么久了我才知道。”
  裴梨笑笑没说话。其实一开始,他是真觉得这并不算什么大事。
  他跟顾宴从安戎出国不久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除了没领证,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
  小时候跟顾宴最好的时候像连体婴一样整天黏在一起。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开始觉得顾宴可怕又可恶,一切跟他关系好的朋友,顾宴都会想方设法地挤兑走。后来他逐渐疏远了顾宴,两人最长有两三年没有见面,再见是跟安戎去赫城找薄凛的时候。
  一开始他对顾宴仍旧心存警惕,后来的几次接触,他却发现顾宴变了。但他不确定顾宴的改变是否只是暂时,直到某一天,顾宴跟他坦白了一切。
  家庭的变故、独自一人的颠沛流离,让彼时幼小的顾宴想抓住一切自己能抓住的东西,而那时候出现在他眼前的裴梨,恰到好处地走进了他的心里,以至于孑然一身一无所有的顾宴产生出偏执的念头,做出了一些伤害了裴梨的事。
  直到后来长大了,眼界更宽阔,心性更成熟,才明白为什么最终没能守住裴梨,反而将他越推越远,最后甚至到了对他避而不见的地步。
  本以为长久的分别感情已经淡了,却没想到重逢时,他仍旧会对裴梨怦然心动。已经成年的alpha,很快就明白,年少时的独占欲或许是错的,但他对裴梨的喜欢是真的。
  谁能不喜欢这个没有被世俗污染纯真而又善良的小少爷呢,裴梨于他来说,是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摊牌的那天,顾宴并没有强迫裴梨去回应他什么。
  只是说,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一点时间。
  那么温和的询问,彬彬有礼,谁能忍心拒绝呢。
  后来一切的平淡,却更像是水到渠成,只是裴梨没想到,在他提出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顾宴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哭得像个孩子,一度泣不成声。
  那时候,裴梨才知道,顾宴对他的喜欢,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反倒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配不上顾宴的喜欢。
  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使头脑不算好,也只是个beta,可在认识安戎的这段时间,他再也不会为自己的平凡而自卑,beta也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幸福,只要在顾宴眼里的他是最好的,其他的一切又算什么呢。
  “好啦,是我考虑不周,没给你发挥的空间,”裴梨支着下巴在便签上刷刷写着什么,最后撕下来递给安戎,“为了避免你损伤脑细胞,我需要的新婚贺礼已经给你列好了,你直接安排就是了。”
  安戎哭笑不得地接过便签来,一看居然还真都是些日常需要的东西。
  他国内的购物APP一直在用,有些东西I国买不到,他会直接在APP上买。打点滴的两个多小时,安戎货比三家地采购,倒是消磨了不少时间。
  点滴打完,护士过来拔了针,量了体温还在发烧,做了记录才离开。
  安戎这时恰好收到了薄F发来的消息。
  一般他工作的日子里,不太重要或者不着急的事薄F都会发消息过来,等安戎有时间了再给他回电。消息也都会很精简,就像这一条:10月29日7:16AM抵达熹城,威尔先生陪同。
  10月29号,正好是安戎出院那天。
  生病的事安戎没有跟薄F提,现在说也没必要惹他和安堇担心,安戎回复表示知晓,便放下手机,双手搭在腹部,盯着病房虚空里的一点有些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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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F和安堇回国的早上,裴正和薄惠亲自去了机场,反倒是把安戎留在家里。他高烧刚退,身体虚,不适合到处跑。
  到机场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裴正和薄惠四点半就出发了,安戎那时候还在睡,五点钟的闹钟起床,才从保姆口中得知两人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
  吃了点早餐服了药,安戎索性拢着宽松的卫衣外套躺在沙发上,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第一感觉是出了一身的汗,再就是听到了安堇带着可爱尾音的甜甜的撒娇声和裴正爽朗的笑声,安戎坐起身来的同时,刚走进客厅里的安堇就看到了他。
  “爸爸!”
  笑着叫着扑过来的安堇穿着学院风的白色毛线马甲和棕色格子裙,白色连裤袜搭配一双深棕的小皮鞋,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可爱极了。
  安戎微笑着张开手抱住扑到怀里的安堇,抬起眼看向薄F。
  薄F穿着一套简单的黑色卫衣裤,搭一件棒球服外套,不管是哥哥还是妹妹,都可以直接去拍平面广告了。
  薄惠和裴正在后面笑吟吟地走进来,裴正感叹地对安戎说:“堇堇的中文这么好,一点都看不出来一直呆在国外。”
  薄惠接过安戎怀里的安堇:“爸爸身体不舒服,来,姑姑抱。”
  安堇勾着薄惠的脖子皱着眉扭头问安戎:“爸爸怎么了?”
  薄F也关切地看着安戎。
  “没什么,有点感冒,已经好多了。”
  安堇腿动了动,示意薄惠放她下来,走到安戎面前,摸了摸他的脸:“发烧了吗?”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笃定地蹙眉点头,“发烧了,有没有乖乖吃药?”
  安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吃过了,放心,爸爸已经好多了。累不累,飞机上有没有睡一会儿?”
  “不累,哥哥写作业,我看绘本,后来睡了一觉就到了。”
  “饿了吧,走,去餐厅吃点东西,堇堇还没吃过正宗的熹城菜吧?”
  裴正招呼安堇去餐厅吃饭,薄惠看了看安戎又看了看薄F,留出一点时间给父子两人谈话,也跟了过去。
  安戎拉过薄F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既然回来了,就高高兴兴玩几天,”安戎轻轻提着薄F的嘴角,让他嘴角上扬,自己也笑了笑,“威尔先生呢?”
  “威尔先生是直接回去的,这个时间差不多已经登机了。”
  安戎点头表示知道,顿了顿,说:“先玩几天,过两天让姑姑跟……”
  “回来的路上已经跟他通过电话了。”
  “……”安戎一怔,“啊,你是说――”
  薄F看着安戎,握住了他的手:“爸爸。”
  “……嗯?”
  薄F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角,紧紧地握着安戎的手,掌心冰凉且湿润。
  四目相对,安戎在薄F的眼睛里看到了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慌张。安戎叹了口气,抬起手搂住薄F的肩膀。
  他望着隐约传出笑声的餐厅的方向,他庆幸安堇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不必烦恼,却因此更加心疼薄F,在和现在的安堇一样大本该无忧无虑的时候,却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每到这种时刻,安戎总是无法不憎恨薄凛的绝情。
  他可以慢慢接受薄凛因为天之契而和他分手的心不由己,却没办法对他抛弃薄F这件事释然。
  本该成为人人羡慕的小王子,却不得不在小小年纪和他一起沦落到被赶出自己的家,甚至自己的国。
  而这样的薄F,却仍旧对他的父亲心存幻想。
  安戎希望薄F能够尊敬自己的父亲,但这和他会为这样的薄F心疼并不冲突。
  但无论如何,他都更希望薄F和薄凛的关系能够有缓和的契机。薄凛并不是个好父亲,他在薄F的人生中缺席了整整五年,但血缘羁绊,又哪能那么轻易割舍。
  都说不管子女做错什么,父母都会无条件原谅。
  其实,反之亦然。
  【作者有话说】:出去玩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