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薄先生……他以前的确很喜欢安少,我,我能理解。”
  米昔不敢直视薄F让人心惊的目光,他垂着头,藏在桌子下的手指不断将衣襟绞紧。
  “但是,但是……我们才是上天的安排,就是因为,我们没办法在第一时间遇到自己的天之契,才会出现很多错误的、不该存在的感情,所以,所以法律才会选择保护我们,不是吗?”
  “错误的?不该存在的感情?”薄F重复着米昔的话,如果仔细听,可以感觉得到,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只是米昔对此亳无所觉。
  在谈及天之契,谈及他和薄凛的此刻,他的倾诉欲盖过了他在见到薄F后无法克制的紧张和惧意。
  薄凛的回避、薄F的质疑,他不能理解,因为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历史是对的,法律是对的。
  他顺着薄F的重复点点头:“在遇到天之契之前,谁又知道自己已经有命运的安排了呢?难道就因为先遇到了一个人,在自己命定的对象出现之后,就要按捺ao的天性吗?我们是一体的,在出生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并不完整,但在见到薄先生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过去的二十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满足、完整过。而且,我知道,薄先生一定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或许薄先生以前的确很喜欢安少,但是,那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在我们相遇之后,薄先生才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F少爷,你懂那种感觉吗?一眼,就只一眼,那种触电一样浑身麻痹的感觉……不,甚至是比那还要深刻一万倍、十万倍。”
  或许是薄F的成熟,让米昔在跟他谈论爱情这种事时,直接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对待。
  薄F不懂爱情。
  而此时,他也不想懂。
  甚至他已经对它失望了。
  米昔说的那些话,让他彻底对“爱情”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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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F站在薄凛办公桌前。
  即使他的身高站着也要仰起头看着坐着的薄凛,可他的气势却丝毫不输他的顶级alpha父亲。
  在此之前,他对他的父亲敬畏过、爱慕过。
  但在此时,他凭着自己对安戎的一腔爱意,像个战士一样站在这个站在人类金字塔最顶端的,几乎没有人能够抗衡的男人面前。
  对峙。
  进行一场或许并无意义的战斗。
  薄凛眼窝深陷,形容疲惫。
  但再怎么样,都不及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舍弃的、被眼前这个人折磨到无法下床的安戎悲惨。
  薄凛微蹙着眉。
  他甚至连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父亲的威严,在面对明显是代表着某个他不敢面对的人的薄F面前,溃不成军。
  “你要怎么办?”
  长久的对视后,薄F开口。他察觉到自己嗓音里的哽咽,用力地攥紧了手心。
  咬了咬嘴唇,在没有得到回答之后,他失望地闭了下眼。
  “他在等你,从醒过来就在等你了。”
  薄凛捏在手里的签字笔笔尖已经深深地陷进了文件中,他看着薄F,仍旧没有回答。
  不是他不想回答。
  而是,而是他没有办法回答。
  “你不告诉他吗?”
  “……”
  “他什么都不知道。”
  “……”
  “你那么过分,他却还是在等你。”
  “……”
  “你不要他了,对吗?”
  签字笔划破了文件,发出“刺啦”一声噪音。薄凛用力握着那支笔,几乎要将他捏断。
  他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反驳?
  可他拿什么反驳?
  拿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无法忍受着想要去见那个omega的事实来反驳吗?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看着早已微弱的光芒从薄F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好像看到了那个曾经笑颜明媚的少年,一点点地对他失望。
  然而此刻的心痛,他又能体会多久?
  他的理智、他的感情,被天之契麻痹了,被蚕食了。
  他甚至会在某一刻,再也不在意安戎的难过,安戎的悲伤,安戎对他的感情,往后眼里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另一个身影,让他着迷的人,再也不是安戎。
  “你不要他了,对吗?”
  薄F又重复了一句。
  这一次,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
  模糊的视线里,是他父亲微微颤抖的眼角。
  可,也仅此而已。
  他没有反驳。
  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不是吗?
  没有用了。
  他谁也无法说服。天之契是什么,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东西。唯有被伤害的人,才明白它的残忍。
  “……你不要他了,我也……不要你了。我不管,不管什么天之契,我只知道,你伤害了哥哥,你不值得他喜欢。”
  薄F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可不管他说什么,他的父亲都沉默不语。
  这样的薄凛,他已经开始陌生起来了,在遇到安戎之后。
  他宁可他一辈子都没有心,他宁可他一辈子不懂爱。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安戎就好了。那么他的哥哥,就不会遇到这一切,被他深爱的人所施加的痛苦。
  “你躲着也没用,我会告诉他的。”
  “……”
  薄F眨了眨眼睛。
  眼泪被挤出眼眶,那片刻他清晰的视野里,是他父亲痛苦扭曲的面孔。
  可他只有一颗心,他只能为安戎难过,他父亲的痛苦只会是暂时的,而安戎,或许会痛苦一辈子。
  他用力看了薄凛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自己……”
  alpha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薄F脚步一顿。
  薄凛艰涩地开口:“我自己跟他说。”
  薄F站了两秒钟,快步跑出了办公室。
  他乘着电梯一路下楼,奔跑在停车场里,胸腔都要炸裂了似的,却也不想停下来,直到被追过来的云蔚用力地抱住。
  他匍匐在这个成年alpha的腿上,或许连出生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哭得如此肝肠寸断,无法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