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见过薄先生那种眼神,就连……”
  咖啡厅偏僻角落里,薄F和云蔚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摆着一杯饮品,早就已经冷掉了,谁都没有碰过。
  云蔚喉结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却难以启齿似的,欲言又止。
  薄F略微抬了抬下颌,那张与他父亲极其相似的脸,连淡漠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说下去。”
  云蔚沉默片刻,抿了下唇角:“就连在看安少的时候,都没有过……”
  回忆着那天惊心动魄的刹那,不光是云蔚,当时在场的两个秘书全都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无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完全将薄凛和米昔的存在隔离开来,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就只有那宿命般的相遇是鲜活的、明亮的。
  直到现在,云蔚都忘记不了那时的感觉。
  他是个alpha,他感受得到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两股信息素爆发出来,急不可耐地相撞、纠缠,它们透着欢愉与热烈的气息,不说米昔,薄凛的信息素何曾如此失控过。
  云蔚见过薄凛的发热期。发热期的薄凛都没有这么失控,那一刻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星球爆炸一样震撼而壮观。
  云蔚扶住额头,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时,他看着薄F,表情有几分悲悯,几分沉重。
  “F少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一定是……天之契。”
  说出那三个字的瞬间,薄F镇定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倏地捏紧,手心早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湿润了。
  淡茶色的瞳仁缩了缩,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无法接受似的,他微微撇开头,缓了口气。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转回头来,问:“然后呢?”
  “然后薄先生让我把米昔赶了出去。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呆了足足两个多小时,出来的时候情绪很混乱,他去了赫大,去找安少。我看得出来,他在抗拒,他想和他的天性抗衡,但是……但是,”云蔚顿了顿,苦笑着说,“但是,F少爷,您知道天之契的,是吗?”
  薄F脸色很难看地点了点头。
  云蔚叹了口气:“那可是天之契啊……谁能和天命定下的契约抗衡?薄先生那天还能有一丝理智让我把米昔赶出去,就已经算是奇迹了。何况安少他……还是个beta,他甚至连信息素都没有。不过,即使是omega,即使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高匹配,在天之契面前,也实在是微不足道。”
  薄F嘴唇抖了抖,他死死咬住下唇,过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嗓音说:“可他是安戎。”
  他是安戎。
  是薄凛和他的安戎,是他们人生中最明亮的一线光,是让他们胸腔里那颗已经失去了它功能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的特效药,是他们往后余生唯一的归宿。
  这不够吗?
  这还不够吗?
  云蔚怜悯地看着不愿意接受现实的薄F。
  他能够理解薄F的心情。其实他又何尝不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呢。
  安戎虽然只是个beta,但却是云蔚见过的最好的beta。即使仍旧有一部分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beta能够站在薄凛身边,但他们这些见过安戎、了解他和薄凛以及和薄家羁绊的人,没有人能否认,安戎从来不是高攀。
  “薄先生这几天很焦躁,虽然仍旧每天去公司,正常上下班,但您应该明白,从我能看出他焦躁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听说……听说那天后来家庭医生被叫过去了,安少他……没事吧?”
  薄F摇了摇头,没说有事还是没事,他问:“那个人呢?”
  “米昔吗?”云蔚回答,“被辞退了。”
  “他甘心?”
  “当然不可能,”云蔚无奈地笑了笑,“这已经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了。薄先生这样的顶级alpha都没办法抗衡的天性,他只是个柔弱的omega而已。”
  云蔚扭头看向窗外,咖啡厅就在薄氏大厦的二楼,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到停车场出口的一角。
  隐约能够看到靠近马路边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因为距离很远,看不太出来长相,但从刚才他和薄F进来咖啡厅,那个影子就在,除了米昔,不会是别人了。
  他在那里等了几天了。一开始是走正常流程去前台预约想要跟薄凛见面,被拒绝之后就开始在停车场外等,又被保安驱逐了几次之后,就站在马路边等。
  薄凛为了不见他几天都没出公司了。
  但能持续多久?
  云蔚不知道,他只知道,物极必反。
  薄F顺着云蔚的方向看过去。
  那个方向没什么行人,只偶尔有车辆经过,所以那个身影非常突兀和明显。聪慧如他,很快就从云蔚的表情中猜测出什么。
  他回头看着云蔚:“我想见他。”
  “……F少爷。”见面又能怎么样呢,这是连薄凛都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是整个人类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请他过来吧。”
  云蔚沉默了一下才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薄F歪着头看着窗外,他一直盯着那个白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似冷静,只是手心一直没有断过的冷汗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很紧张很害怕。
  怎么能不紧张?
  但让他紧张的,不是即将和他父亲命定的omega见面。三岁时和总统见面都能一脸淡然的薄F,怎么可能因为一个omega而紧张。
  他只是,恐惧那个他无法否认的,大概率的可能。
  他可能要失去安戎了。
  用力咬住苍白的嘴唇,薄F第一次这么想哭。
  小时候,被保姆用针扎脚底板,他没想哭。发现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察觉到自己应该是被母亲抛弃的时候,他没有哭。
  四五岁的孩子,长到这么大,虽然短暂但却已经是他生长到现在全部的人生,明明有那么多会可以让这个脆弱的人类幼崽哭泣的机会。
  可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