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赫兹把玩着领口别着的玫瑰花,琥珀色的眼睛带着些微朦胧笑意,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凄厉的声响打断。
  那声音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穿透重重墙壁,像是被生生砸断了一条腿,像是垂死之时最后一声悲鸣。
  暗黑的城堡,寂静的深夜,人类的惨叫。
  安戎脸色微变,他能听到胸腔里骤然加剧的心跳声。他看着利维,对方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悲鸣声还在继续。
  利维・赫兹挑眉:“吓到了?”
  安戎抿起嘴唇,他不否认,却也不会在脸上露出任何惊悚的表情供他娱乐。
  利维・赫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你不是想见苏吗?”他站起身,带着玫瑰花香的手指捏住安戎的下巴,“那就带你去看一眼好了。”
  安戎戒备地望着他:“如果我不打算和你做这笔交易呢?”
  “不算交易……非要说的话,就当做上一笔交易没能让你满意的售后服务?”利维故作困扰地蹙了蹙眉,“但是,你这个家伙,戒备心何必这么重呢?不累吗?”
  安戎冷笑。戒备心这种东西,也是要分对象的好吗?
  男仆拿来了钥匙、银链和皮质手铐。
  他们将安戎双手铐在身后,脖颈上的项圈扣上银链,然后解开了他脚上的锁链。
  一行人离开了房间。利维・赫兹走在最前面,安戎跟着他,身后是四个面具男仆。
  下了两层楼之后,他们朝着与安戎所在房间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去打开走廊上的吊灯,阴暗的走廊只亮着散发出微弱淡黄色灯光的壁灯。不知道是不是心慌产生的错觉,越往里走,安戎越是觉得背心发凉。
  悲鸣声越来越大,安戎慢慢收紧了背在后腰上的手。多日未剪的指甲长长了,刺入手心的皮肤,他却浑然不觉。
  走廊的尽头是一整片马赛克玻璃窗,窗外的月色和照明穿透窗户,在地板上形成色彩斑驳的光影。
  利维・赫兹在那一片光影中停下脚步,转过身。
  安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利维・赫兹正对着的,是一扇透明的玻璃门。
  玻璃门内有一道类似于监狱门的铁门。那一阵阵凄厉的惨叫,隔着厚重的玻璃门穿透出来,嘶哑的、绝望的,那声音那么耳熟,麻意从头皮一直蔓延到双脚,让他连还未完全愈合的脚底的伤痛都感受不到了。
  安戎深吸了口气,他抬脚走到利维・赫兹的身边。
  门里的人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当安戎靠过去时,一只带血的手蓦地拍在玻璃门上,安戎猛地后退了一步,那只血手不断拍打着玻璃门板,血迹模糊一片。苏珑的头无力地搭在铁门的栏杆上,他的脸消瘦得几乎看不出原貌,随着他拍打的动作,依稀可见他血肉模糊的后颈,他的脸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青紫,嘶哑的嚎叫声在一阵回光返照般的高昂后渐渐微弱。
  “赫、兹……先生……”他哭着,呻\\吟着,眼泪混着血水滑落,“求、你……”
  他青紫的颧骨隐隐透着不正常的红晕,挂在栏杆上的身体扭动磨蹭,红裙的下方,湿漉漉地撑了起来。
  安戎倒吸了一口冷气。
  喉结滚动,他动了动手指,恍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拷着,安戎用力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
  利维・赫兹根本就不在意苏珑。
  他侧头看着安戎,直到在那张强壮镇定的脸上看到了慌乱的神色,他笑了。
  他靠近安戎,手指勾住少年清瘦的下巴:“这么害怕吗?”
  安戎乌黑的眼珠盯着逐渐从门上滑落的苏珑,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濒死般的绝望、痛处、难耐,几乎让他崩溃,口腔的疼痛却无法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更用力地咬住。
  一线殷红洇湿了安戎的唇缝。
  “他会死的。”
  嘴唇松开,安戎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冷静。
  他转动眼珠,看向利维。
  “给他抑制剂,给他输血,快点。”他嘴唇颤抖,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黑而亮的眼眸,承载着极致的黑暗和极致的光明,就像在深渊中射进来一道光,那道光明亮得让深渊中的魔兽都为之悸动。
  近在咫尺的alpha蓦地变了脸色。
  “利维・赫兹,你在玩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现在收手,或许还来得及。”
  alpha垂下眼眸。
  他拨弄着少年淡红色的嘴唇,口腔内侧细小的伤口像是永不干涸的泉眼,鲜血汩汩而出。腥甜的气息萦绕在利维・赫兹的口鼻间,他的心跳开始加速,那是不久前他刚感受过一次的心悸。
  明明,面前和身后的两个人,流着的是同样的血。
  甚至身后的那个omega,血液中有着更加甜腻醺然的花香。
  然而却是这少年不含任何信息素的纯粹的血腥味,让他总有种回到二十年前的错觉。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记不清那个人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唯有铺天盖地的血红和腥甜的血腥味,是至今无法磨灭的噩梦。
  他倏忽收回手。
  “叫医生。”
  将手中的银链递给其中一名男仆,利维・赫兹大步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他步伐极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
  安戎被男仆牵着往前走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的苏珑。
  他尚不足以自保,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如果不想节外生枝,更应该明哲保身,毕竟利维・赫兹给他的印象堪称变\\态,这个人必然是有某种精神疾病,否则不会做出把人当物品收藏这种奇怪的举动。
  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类,他没办法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苏珑的主角光环已经没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会死。那是他最基本的人性。
  被标记的omega,发热期就这么放任不管,熬过来也要去掉半条命,更不用说苏珑凝血障碍,被发热逼疯了的人,没轻没重,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鬼门关却不自知。
  他知道,苏珑没死也不会领他的情,他也不需要。
  他这么做,只是守住了作为人的底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