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白天。
  他不知道这是次日的白天,还是在他昏迷中又偷偷溜走了数个日夜,但此时纠结这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脚底仍旧刺痛,他看到了挂在床边的药水瓶,大概是在为他注入营养液之类的东西。
  药水瓶里还有小半瓶液体,安戎支着床铺慢慢坐起身。
  当他掀开医用胶带、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针时,有人推门而入。
  安戎抬头,意外的是进来的并非利维・赫兹,也不是他见过的面具男仆,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beta医生。
  医生是纯正的西方人的面孔,但却操着一口流利的东方大国的语言。
  “虽然醒了可以吃东西,营养液没必要再输,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凝血有问题吗?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即使是这种小小的针孔,对现在的你来说也是一种负担,真是太胡闹了。”
  安戎抿了抿唇,不发一语地转开头。
  即使对方态度温和,但长相有点反派那一挂的,再加上想到这是利维・赫兹的人,或许也曾做过不少助纣为虐的事,安戎就无法对对方生出好感。
  医生不以为忤,为他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并且重新更换了治疗脚伤的药膏和绷带。
  将工具和医疗垃圾收拾完毕,医生拎起他的医药箱。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恢复力倒是很惊人呢,”医生笑着说,“晚点我再来帮你换药,有什么需要可以按这个按钮,会有人帮你处理,”他指了指床头面板上一个红色按钮,“那么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安戎没有理会他。
  他侧头看着窗外的大片玫瑰,因为之前是夜晚,视野很差,直到此时安戎才发现,那片火红的玫瑰花海无边无际,像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上,根本看不到尽头。
  就像一片汪洋血海,令人心悸。
  他靠在床头,轻轻叹了口气。
  无法知道确切的日期,不知道离开了多久,在他看来不过是睡了两觉,可对于寻找他的人来说却注定是无数个不眠之夜。
  他最担心的还是薄F,他的失踪一定会让他很害怕恐慌吧。不知道薄凛有没有照顾到薄F的情绪,有没有抱抱他,有没有安慰他。
  也担心顾宴,他就在顾宴眼前被绑架,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会多么自责。
  还有裴梨,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被绑架,甚至已经不在国内,他绝对会急疯了。
  脑海里闪过一双浅茶色古井无波的眼眸,安戎闭了闭眼。
  他还没有来得及兑现诺言,他还没有告诉薄凛,他其实也想和他谈恋爱。他并不排斥那个寻找爱、积累爱的过程,那天说要考虑,其实多半还是他自尊心作祟,不愿一无所知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可现在过去的岂止是他说要考虑的两天,已经很多个两天过去了。他还没有给薄凛答复,人却在这种遥远的、无人知晓的地方。
  不过现在的薄凛,想必根本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
  一个顶级alpha的权威被挑衅,雷霆之怒,多少人会遭殃,安戎简直不敢想。而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不是那种束手无策只等着别人来救他的个性,他需要找一个突破点来自救。
  他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红裙。
  哪天晚上见到的所有人,都穿着红裙。
  安戎睁开眼,视线落在房间中唯一的那一副油画上。
  脑海中浮现出那些神色木然的少年少女的脸,安戎蓦地打了一个冷颤。
  红裙的少女,绘画之人虽然笔触略显稚嫩,但看得出在这副画上倾注了爱意,五官虽不甚明朗,但或许,那些少年少女们就是答案。
  回忆着那些相似的眉眼、相似的口鼻,逐渐拼凑出一个清秀的东方女孩的面容。
  安戎试图在脑海中搜索这样一个女孩的脸,却毫无收获。
  但与这位少女长相不甚相似的他和苏珑会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偶然,不会是利维・赫兹的心血来潮。
  他毕竟是半路来到这个世界的,有些人物他根本不熟,如果去问苏珑,或许会有答案。
  安戎想了想,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不到一分钟,一名面具男仆敲门而入。
  安戎问:“请问我可以见赫兹先生吗?”
  男仆回答:“很抱歉,先生。”
  “赫兹先生没时间吗?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赫兹先生想见您,自然会出现。”
  安戎点点头。
  被拒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利维・赫兹有什么要事处理,或者人根本不在,没办法见他。一种是利维・赫兹单纯不想见他。
  但后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之前对方对他表现出来的兴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大。
  “医生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提,”安戎笑得单纯无辜,“那么我想见一个人。”
  男仆说:“谁?”
  “苏,住在这里的那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omega。”
  男仆再次低头:“很抱歉,先生。”
  安戎故意做出不悦的表情。
  男仆换了一个话题:“您是否需要用餐?”
  安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请帮我拿点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质的,我现在胃口不太好。”
  “当然,厨房已经为您准备了粥。”
  安戎意外地挑了下眉。
  不多久,男仆去而复返。
  闻到食物的香气,安戎的肠胃条件反射地蠕动,发出“咕咕”的声响。在男仆将温度适宜的粥递到他手边时,他马上接过去,也不用勺子,直接仰头喝了起来。
  他喝得太急,太快,不经意间从碗口流出来的粥弄脏了他的衣襟,他似乎亳无所觉,直到一碗粥喝完,他惊讶地低头看向身上的裙子。
  “啊,弄脏了……”他对着立在一旁的男仆眨眨眼,眼神带着天真和茫然,“请问,我可以去一下浴室吗,我想洗个澡。”房间虽然大,但一眼就能看到头,他确定房间里没有浴室。如果能离开这个房间,他或许能找到点别的办法。
  男仆这次痛快地颔首:“当然。”
  他从衣柜里重新拿出一条红色长裙轻轻放在床头,然后微微弯腰,朝房间深处暗红色墙壁示意。安戎定睛看了许久,才发现墙壁上居然有一道门,但因为和墙壁同色,繁复的不规则花纹从墙壁到门板过度得极其自然,他之前都没有察觉。
  “浴室就在那里,锁链很长,您可以自由进出浴室,但请留意您脚上的伤,最好用保鲜膜包好。”
  安戎:“……”好吧,这么大的卧室带一个独立浴室,合情合理,没毛病。还是他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