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
  不对,倒也不能这么说,胃癌治疗的几率也挺大。
  但苏袖清心里还是有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善意涌了出来。
  李明到处借钱,就为了给夏月的母亲治疗癌症,代替夏月陪伴她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但他医不了自己的心结,对夏月的执念,对自己出生的怨恨,对亲妈的恨,对已忘记长相的亲爹的恨,还有对苏袖清的恨,那份由依靠变为嫉妒最后畸形的恨。
  为什么你这么优越还不努力?
  为什么你这么优越还敢当同性恋,还是那种嚣张的同性恋。
  为什么你爸妈没有不要你?
  为什么!
  李明将这些年自己变态的妄想,如何将一个人当做假想敌的变态思维,全都告诉了苏袖清。
  苏袖清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的话,痛骂的话,他都说不出口。
  “行了,都这样了,以前的事儿不提了。”苏袖清在电话里说了很多次这个。
  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也真的觉得,以前的事情可以不用提了。
  这句话里唯有那一句“都这样了”透着一丝现实的残忍。
  李明,已经这样了,接受吧,没有人与你为敌。
  “你要回去先看看他吗?”沈意三端了碗方便面站在屋里吃,迅速地扒拉了几口吃完,把碗放在小桌子上,“我先不回去了,我想再陪陪李叔,况且我和他也没什么感情。”
  “我不回去了,不想搞那些感人的戏码,也没必要,”苏袖清希望自己嘴里能有根儿烟,这样自己的叹气也能显得更顺理成章,“没招儿。”
  什么味儿?
  回头的时候,沈意三正叼着个烟,像其他人一样把烟盒递到了苏袖清面前。
  “来根儿?”他说。
  “靠,你抽烟?!”苏袖清非常震惊,顺着递过来的烟盒抽出来一支烟,但他还没有想点燃的打算。
  “是啊,但好久没抽了,戒了,”沈意三眼里也有一丝后悔,“我从李叔那儿拿的。”
  “我不会......”苏袖清说。
  “别装,”沈意三乐了,“我哥能不会?我哥什么都会!我哥是谁啊,在酒吧迪厅沾手过多少小男生呢,无数小男生拜倒在我哥的小牛皮鞋下,我这是什么好福气能追到我哥啊!”
  “你他妈的,”苏袖清苦笑了一声,并踹了他一脚,“以前怎么没见你怎么油嘴滑舌。”
  “这不是在老家嘛,我自己家,”沈意三盯着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照着他屁股也踹了一脚,又飞快地跳到了床上,“嘿!”
  “我操!”苏袖清气笑了,指着他说,“越来越欠揍了啊,别逼着我抽你!”
  最后就是俩人把木板床给踩踏了,好在只是踩踏了一半儿,李叔还有多出来的木板。
  苏袖清在县城待得越来越自在,有时候感觉在县城比在市里还好,没有那么多的杂音。
  当然,这是他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的感受。
  沈意三作为一个属于这里的人,在苏袖清眼里很多不疼不痒的东西,就是沈意三听见的杂音。
  而在市里,那些对于沈意三无关紧要的,却恰恰是苏袖清的杂音。
  哎。
  但并不是说要讨厌自己从小到大的地方,而是要看见自己家乡的变化与美好,并与已经成长的自己和解,而不是强扯着过去的自己去找寻曾经的家乡。
  沈意三做到了。
  但苏袖清没有。
  来县城住的这段时间,沈意三整个人是轻松愉快的,是有灵魂的,也不再那么讨好谁,好像第一次因为洗碗吵架变成了一种在他俩之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至于李明的病,爸妈不会不管的,爸妈把自己传宗接代的希望放在了这个侄子身上,怎么也不会不管。
  苏袖清没什么不放心的。
  县城的雨说来就来,一下就是四天,好像天都快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不是什么老工业小县城,而是南方某座屹立在烟雨之中的小城。
  前些天沈意三每到晚上都要拉着苏袖清去遛弯散步,但苏袖清不喜欢多走动,能不去就不去,但耐不住沈意三嘴上磨。
  这些天开始有些热了,苏袖清也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惜这四天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度全天候无死角下雨,把他难得的散步之魂也给吹熄了。
  干点啥呢?
  “PSP你带了没?”苏袖清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问沈意三。
  沈意三正在剪指甲,一听这个抬头看着他,眼睛转了转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低头剪指甲,断定道:“没带,总带那玩意儿干嘛。”
  “我真想给你一脚。”苏袖清眯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沈意三问。
  “也不知道当初谁哥长哥短的,是谁说自己喜欢游戏机的,好好的PSP现在在你口中就成‘那玩意儿’了,你可真行。”苏袖清把手边因为太闲,在附近小书店买的青春疼痛文学盖在了脸上。
  “你可别冤枉我,我可一直当宝贝呢,临走前我记得清清楚楚,放在了宋禄原先送我这个手机的抽屉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沈意三说。
  “怎么宋禄就不是一般待遇了呢,你这是宛宛类卿吗?”苏袖清笑了笑。
  “什么?”沈意三听不懂。
  “没事儿,”苏袖清想了想,“你长得特别像我以前最喜欢的一个小男生,每次亲你的时候,我脑子都是他。”
  “......我靠,你什么意思啊!”沈意三把指甲刀拍在了桌子上。
  “那你提宋禄什么意思啊?”苏袖清说。
  ......
  “行吧,我的错,我......”沈意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没错,我就是逗你玩呢,”苏袖清把书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但我得跟你说明白,我不会像他一样带着你,你的人生依然是你自己负责,咱俩不是捆绑的,也不是谁靠着谁,咱俩这叫两情相悦,互帮互助。
  沈意三点了点头。
  “我想到该干什么了,”苏袖清一拍大腿,“咱俩忘了一件事。”
  沈意三歪着个脑袋,不知道说什么,但突然脑袋也闪出一道闪电。
  “张灯结彩!”俩人异口同声道。
  还有半个月就要高考了!
  说好给高考考生的祝福还没做呢!
  一个玻璃罩,一个灯座,没了,这就是现在的成果。
  沈意三的确擅长手工,木工活和一些简单的电焊更是不在话下,但要真让他做成义乌小礼品那样的东西,他还真做不出来。
  木马是大个的东西,而且还不用通电,能坐就行,这张灯结彩可不一样,得......有心意!
  但真的没有思路。
  实在不行就这个玻璃罩和灯当成品就完事儿了。
  人对于某一件事总是会有一个阶段性的执着,可能过了那个时间,就不会那么纠结,好像之前那些思前想后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就像张灯结彩一样,有时候是自己心里面的一个承诺,有时候,不想实现了,可能也就实现不了了。
  晚上没有继续再下雨,因为下完雨,空气全都是水汽,吸一口气感觉像是在喝水一样。
  俩人想着去河边走走。
  其实也看不见什么河,最近河水在治理,以前这就是一片臭水沟,没人管,污水什么的都往这送,这几年开始规划,都圈了起来,俩人连个水影都见不着。
  但坐在附近的空地上,还能眺望一下远方的鱼塘。
  就着无光的夜,无光胜有光,品尝着臭水沟的空气。
  哕。
  “要不......换个地儿吧,太臭了。”沈意三说。
  “我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儿呢,”苏袖清没忍住笑,“还以为这又是你童年圣地呢,不敢说声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不自觉地流出了一丝光芒,沈意三听得时候,也忍不住看着他,眼里有光。
  “现在有意义了。”沈意三笑道。
  苏袖清愣了愣,他听懂了,只是他没想到沈意三能说出这么浪漫的一句回答。
  “但还是等它不臭了再来吧,”沈意三搂过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想去哪,我带你去。”
  行吧,还是那味儿。
  苏袖清指了指前面那个鱼塘:“去那儿吧,想去看看。”
  嘶,有点远啊。
  “你看着近,走过去没准得一个小时呢,有的道儿不好走,都是泥,这还刚下完雨。”沈意三很了解这地方连续下四天雨是什么样。
  “走。”苏袖清拍了拍他肩膀。
  “回去睡觉?”沈意三问。
  “回去取车。”苏袖清说。
  “李叔的车?”
  “嗯。”
  “我靠,你......”
  “放心,这回我一定小心,绝对不会出意外的,”苏袖清想了想,“出意外也是小意外。”
  “行吧,”沈意三想了想,笑道,“咱俩干脆拿点鱼竿什么的吧,去钓鱼?”
  苏袖清照着他屁股拍了一下:“有这解闷儿的东西,你干嘛不早拿出来?”
  “我还没到那种喜欢钓鱼的年纪,”沈意三笑了笑,“对了,别钓太晚,我明天帮李叔去送外卖。”
  “送哪儿啊?”苏袖清问。
  “县城旁边一个学校,好像是管理问题少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时候大家的许诺都是真心的,但往往会随着意外或者是能力不足,而改变,这没什么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