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街里巷,有一排车库门房,左数第三个上面挂着“仙仙麻辣烫”的招牌。
  苏袖清对这个名字真的是无语极了,朱迪生意最好的明明是拌饭。
  而且这个“仙仙”怎么一股子抄袭味儿?
  “砖头,钥匙,砖头,钥匙......”苏袖清踮起脚尖,伸手取卷门上砖头压住的钥匙。
  拿了钥匙打开门,调料包香味扑面而来。
  苏袖清来过这里两次,但还没吃过朱迪和他对象新手做的麻辣烫和拌饭。
  怎么想都不可思议,朱迪这种男人居然会从良。
  摸索着开了灯,进来就是厨房,就三张折叠凳一张折叠椅,冰柜什么的都空了,没留下什么食材,旁边角落里还放着几包速食米线。
  可以当宵夜。
  还有两间房,一间休息用的小卧室,一间已经空了的堆货间。
  他里里外外地检查一遍之后,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给朱迪报了句平安。
  -进屋了,我煮你米线吃了。
  朱迪也没回,苏袖清估摸着他正和他男友做着苟且之事。
  开火烧水煮米线,好在饮料还有很多,苏袖清随手拿了瓶冰红茶喝,就是不够冰,他把冰柜插上电,往里塞了好几瓶饮料。
  正吃得开心,密不透光的正门却传来咚咚响声。
  他不放心直接拉开卷门,不出声响地从后门绕了一大圈去检查,但没看见有什么人,光看见地上几个空饮料瓶。
  才出来没多久,脸就冻得生疼,他估摸着是风太大,把饮料瓶吹过来的,也没细想,又绕了一圈,从后门回去了。
  刚回屋,才想起自己没带钥匙。
  “完了啊,我靠,进不去......”试着拽门的时候却发现门没有锁,“诶,锁坏了啊?”
  他试了试,从屋里锁两道就能锁上,直接关关不上。
  幸亏门坏了,不然进不来了。
  他上完锁奔着厨房就去了,米线香气扑面而来,酱料包和辣椒的辛辣香味随着热气充满了整个屋子。
  吃完米线,又喝了几口汤,锅里多余的米线到底是没吃完,剩下的他打算明天早上起来接着吃。
  借着今天喝了酒,他刚躺在床上就困意涌上大脑。
  这屋暖气烧得不好,他插了个小太阳,暖和的不行,他很享受东北的寒冬,能让人烤着小太阳裹着被子,他就这么晒着小太阳,睡了过去。
  咣当!
  厨房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声响,苏袖清睡眠本来就不好,再怎么借着酒劲也醒了。
  一想起刚才的敲门声,他就更觉得不对劲,要么是贼来了,要么是鬼来了。要么是朱迪的一堆前男友来了。
  怕发出声响吓到外面的人,他光着脚蹑手蹑脚下了床,比贼都安静,抄起阳台防的擀面杖,把耳朵贴到了门边上。
  滋滋滋滋滋滋滋――
  他心里想,这应该不是个人类,这是只老鼠。
  轻轻拉开门,小太阳的光差点漏了出去,他又蹑手蹑脚转身关掉了身后的小太阳。
  窗外的月光代替了小太阳,照亮他的视野。
  柔和的月光显然不容易让人发现,他轻轻拉开门,那月光就一点点照在厨房。
  一个黑影正拿筷子,就着锅,吃剩下的米线。
  好大一只老鼠。
  大老鼠也没察觉到月光照在了他身上。
  苏袖清健步如飞冲上去就是一擀面杖,嘴上喊着:“去你妈的!”
  小偷拔腿就要跑,还想绕到苏袖清身后从后门跑,让苏袖清一脚踢屁股上,幸亏护着脸,不然直接脸着地。
  “错了!错了!错了!”近乎打狗一般的求饶让苏袖清有些迷惑,但他还是把小偷的两只胳膊用力往后拧,疼得汗都滴了下来。
  小偷两条腿不老实一直向后踢,但这种反抗都是徒劳的,苏袖清拿膝盖使劲顶他关节处,让他对着灶台下跪。
  “哥哥哥!放了我吧,我啥也没偷!啊啊――”苏袖清不听他说话,又用力地狠踩他脚踝处,疼得他仰天长啸。
  苏袖清从自己头顶上灶台拿了一堆叮呤咣啷的东西,在月光底下还闪着银白色的光。
  是手铐
  苏袖清甩了甩手里叮呤咣啷的手铐,有点气愤还有点想笑:“你他妈老实点!”
  他迅速的把手铐反绑在了小偷的手上,没等反抗,又给小偷的脚上也上了一对。
  “别啊!我没偷!放开我!”任小偷哭喊,苏袖清都不搭理。
  直到开灯。
  “是你?”苏袖清看着这个一个小时前把偷来的手机还给自己的小偷,他下巴都合不拢了,“一个晚上偷我两次?!”
  “我,我,我是有原因的......”沈意三不敢看他,“大哥你把我手上脚上这俩带粉毛的解开吧,我害怕......”
  其实苏袖清也没注意,他就是知道朱迪平时喜欢玩儿这些,还真没注意到这俩手铐上还带点儿粉毛。
  沈意三年纪不大,人有点黑还留个毛寸,看着一脸怂样老实脸,现在被打得脸上青了一小块儿,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胸口直接露了出来,一只脚的鞋被甩飞了,连袜子都没有。
  “咳咳咳,你把你衣服整理好!”苏袖清喊道。
  “哥,你给我捆着我怎么整理啊!求你了,给我解开吧。”小偷拧着身子,晃悠着脑袋,眼神含泪祈求道。
  沈意三拧着自己身子,左胸连着肩膀都露了出来,光着的左脚还一直动弹。
  “......你他妈身子拧什么拧啊!快别拧了,越拧露的越多,不嫌冷啊!”苏袖清无奈地找了个桌子坐下,托住自己的下巴尽量不看他,“你怎么连个袜子都没有啊,光脚穿鞋啊?”
  “......你,你不报警了吗?”沈意三平静下来,但还是小声试探道。
  苏袖清瞥了他一眼举起手机:“呦,提醒我了嘿!我得报警啊,好主意啊!”
  “别啊别啊!我真的啥也没偷,我就是拿自己身份证还有手机!”沈意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苏袖清这才发现这小孩长得倒也是眉清目秀,本来还真想报警,但这小孩求人实在求的太诚恳了,还有那两对带粉毛的手铐。
  “你今天允许我把你裤子给脱了,让我爽一爽,我就把你放了,行不行啊,小孩?”苏袖清感觉自己说完这个话真的是疯了。
  但是调戏小偷还挺有意思的。
  “哥你说笑了,我真的错了。”沈意三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不过显然他不知道苏袖清没开玩笑
  “诶不行啊,不行啊!”苏袖清被他逗乐了,拿手指头点他道,“你得走啊,你不想走后门儿,那我今晚被你偷了两次,我不得找你泄泄火啊?”
  “......不对。”沈意三摇头道。
  苏袖清彻底乐了,站了起来看向四周,像是在找什么,终于在那张朱迪和他老公吃饭的小桌子上找到了沈意三甩飞的那只鞋。
  他又蹲了下来,拿起这只鞋点了点沈意三光着的左脚说:“大冬天你连个袜子也不穿啊?”
  “没来得及穿......”沈意三瞄了一眼苏袖清,又立马低下了头。
  “啊?”苏袖清没理解没带的意思。
  “跑太急了,没来得及穿。”沈意三说。
  他应该是说被警察抓之前跑太急了,苏袖清心想。
  他没想着再要报警,只是这个小孩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
  二十一是个成年人了,苏袖清心里笑道。
  沈意三小麦色的肩膀被苏袖清抓着,拇指狠狠压在了他的左胸上,全然不知对面这个把自己拷住的男人,对自己有一份不同于其他人的企图。
  “说真的,你同不同意啊?同意就放了你。”苏袖清说。
  沈意三突然不说话了。
  算了,这样好像有点变态。
  可是空手放这小偷也不好啊......
  亲一口吧,看看小男孩什么反应,脸红?还是感觉恶心?
  正当唇与唇将在他的掌握下相接时,沈意三说:“我咋这么倒霉啊......”
  苏袖清愣住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进去七年了,从老家跑到这儿就只穿了身上这身,然后就被抓了......”沈意三眼神对上了面前这个欲行又止的男孩,一滴泪的委屈掉进了嘴里,让他抿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哭了,只有一滴泪,但这是憋不住的一滴,是无措茫然的一滴。
  苏袖清分开了他特意安排的亲密距离,隔了半个头远,不再挑逗与恐吓,而是摆出倾听的样子道:“没上高中?”
  沈意三点了点头。
  “你出来多久了?”苏袖清问。
  “三天。”沈意三低头说。
  “你问的超市店员,是我捡走了你的手机和身份证?”苏袖清问。
  沈意三又点了点头:“在我左边里怀,你其他的东西我都没拿。”
  苏袖清摸了摸他薄棉袄左边的里怀,果然就一部翻盖诺基亚和一张身份证,又摸了摸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他应该是趁自己去后门儿检查,他也绕路从后门儿进来拿走的,结果自己回来的太快,没来得及跑出去。
  “你......干嘛非得偷偷摸摸进来呢,你都踩好点儿了,知道我会从后门出来检查,等我过去不就得了,非得干这脱裤子放屁的事儿。”苏袖清有些无奈,觉得这孩子脑回路有些问题,绕一大圈什么也不偷,就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
  “怕你呗,还能因为什么啊.....”沈意三说。
  “害怕我?有什么可怕的,我在超市那儿都放你走了,”苏袖清一拍脑袋,“就因为我喊你‘快滚’?”
  沈意三沉默了一会儿,也不再挣扎:“你们,我都挺害怕的。”
  “我们?”苏袖清听不懂。
  “你们当代人。”沈意三说。
  苏袖清这回听懂了,无奈苦笑道:“‘当代人?那老人家您是有多老啊?我看您可才二十出头啊,大好年纪呢!”
  “我可没感觉多好......以前挺好,不过也回不去了。”沈意三也苦笑道,这是他这三天第一次笑。
  “不是不是,我听不懂了,怎么就回不去了呢,七年了,你老家没有人等你吗?”苏袖清见他阴郁的样子也跟着有些急。
  可能是因为沈意三这个样子和以前的许易和太像了,操心许易和太多次了,所以见到沈意三这样,他也忍不住多问几嘴。
  可是不管苏袖清再怎么问,沈意三都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个一二三。
  “没找工作?监狱里不是教你们怎么踩缝纫机了吗,况且工地活儿遍地都是,你怎么不工作呢?”苏袖清问道。
  “我朋友说他认识人,说过几天能给我安排上工作,就让我等着。”沈意三说。
  “监狱里的朋友?”苏袖清歪了歪脖子又问。
  沈意三继续点头,苏袖清看不惯拿手指头按住他的额头说:“你是挖掘机还是鸵鸟啊,别总点头,眼睛看我,你不愿意说就说‘嗯’,你点头不烦我还烦呢!”
  沈意三刚要点头,立马反应过来,摇摇头看着苏袖清说:“......嗯。”
  “那他说没说大概是什么活儿啊,你这情况应该也没什么正经工作让你挑了,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去酒吧当个少......算了算了,不说了。”苏袖清摆摆手说。
  “他就说是道上的朋友。”沈意三说。
  苏袖清笑了,他站了起来有些气愤道说:“还道上的朋友,道什么上,朋什么友啊!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万一他是买卖器官要割你肾怎么办啊!”
  沈意三保持沉默,没有继续说话。
  苏袖清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有再继续动怒,他生气不光是因为沈意三傻,还是因为他不希望有人傻到被人卖了帮人数钱。
  “拷半天肯定难受了,我给你解开吧。”沈意三又蹲下身子,为他解开镣铐。
  “谢谢哥。”沈意三瞄了他一眼谢道。
  “哎呦我去,原来你会说谢谢啊,挺好。”苏袖清笑了笑,又转身回卧室,“别跑了,我给你拿点东西。”
  苏袖清进卧室翻着衣柜,拿了标签还没摘的袜子,出来见沈意三真的就听话站着不动,愈发激起他内心的一点柔软:“给你吧,粉红色小袜袜,我朋友的,还没穿过呢!”
  沈意三拿着袜子,看了半天没说话,又看了看苏袖清。
  “怎么不穿啊,你是不是嫌这太粉了,可我朋友就只有这一个色儿的。”苏袖清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沈意三害羞地笑了笑,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好意思说道:“我脚脏了,给我穿白瞎了。”
  苏袖清看他光着的左脚,才想起来因为刚才甩飞了鞋,蹭了一脚地上的灰。
  “有洗手间,水龙头左拧有热水,你去洗洗,再洗遍脸。”苏袖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里面有一次性面巾纸擦脸,擦脚也用那个吧。”
  沈意三露出了小虎牙,傻傻地笑了出来,然后小跑进洗手间。
  这个笑很快就印在了老变态的脑海里。
  他收拾的都很快,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穿上了那双粉红色的袜子,踩回了自己的鞋。
  苏袖清正站在洗手间门口,拿着一件米白色毛衣等着他:“这是我妈以前给我买的,我嫌便宜没穿,正好给你了。”
  他指了指沈意三里面单薄的短袖笑道:“你冬天穿你里面这短袖根本不行,况且让我扯坏了.......哈哈哈,赔你件毛衣当补偿。”
  沈意三也没拒绝,低下头又正视他说道:“......不太好意思吧。”
  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往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
  没等苏袖清说“不客气”,沈意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了自己的薄棉袄和破旧短袖,露出了单薄但很匀称好看的上半身。
  正要往身上套那件米白色毛衣,才发现苏袖清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哥,怎么了,是不是这衣服你舍不得了?”沈意三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哪,哪有啊,你快穿上,”苏袖清假装漫不经心往床上一坐,“我是看你身上太瘦了,没二两肉。”
  “哦。”说完,沈意三快速地穿上了那件米白色毛衣。
  那件米白色毛衣衬得沈意三就像是老街里散落下的花花草草,任风吹雨打却那样的美丽,他的笑容极其青涩,虽不是单纯的涉世未深,但支离破碎的天真也让他别有一番独特气质。
  “哥,我觉得挺好看的,真的!”沈意三乐道。
  “是,我也觉得。”苏袖清也笑道。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哥,我能走吗?”沈意三有些不舍地穿上薄棉袄说。
  “走吧......你晚上住哪啊?”苏袖清问。
  “我睡地铁站,东西都在那里呢。”沈意三说。
  “哦......”苏袖清突然感觉有些孤单,好不容易做好一个人过年的准备,却又被这样打破,“要不你和我住几天,咱俩挺有缘的,我能让你打个地铺。”
  “我今天和我朋友约好了去地铁站碰面,”沈意三直接要走,自己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说,“哥,我以后来找你,肯定好好报答你。”
  “......行,别偷东西了,好好当个老实人,别学坏。”苏袖清背过身笑道,“你再从后门儿出去吧,我懒得拉卷帘门了。”
  “行,”沈意三笑了笑,“本来就没怎么偷过。”
  月光洒在回去的道路上,殊不知这一回就要等多长时间。
  “沈意三。”苏袖清靠着门框,背对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哥?”沈意三回头问道。
  “新年快乐。”苏袖清说。
  沈意三“嗯”了一声,也回了一声:“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多多支持!
  老实人孩子(沈意三)总是想着先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