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绪是一个相对比较简单的人。司家四个alpha,司绪最小,等级也只是不上不下的lv6,在家族里没什么话事权,但方方面面有几个哥哥姐姐照顾,自小心思比较单纯,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譬如对洛迟鸢的态度。喜欢的时候就真的喜欢,讨厌的时候也绝不遮着瞒着。
  相对于他明显的厌恶,江澈和陈誉秋的表情复杂多了,但毋庸置疑的是,时檬是横亘于他们之间的一条沟壑,洛迟鸢在里面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却置身事外,没人能原谅他独善其身。
  即使,他有他自己的为难,即使,本来谁也不曾把时檬的自杀当真,即使,时檬自始至终都是在无理取闹地强求。
  但人类都更加倾向于袒护偏爱自己的团体,当矛盾冲突出现的时候,他们只会把自己摘出来,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怨恨洛迟鸢为什么没有伸出手,没有人会在意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除了司绪,几个人都各自进入了自家公司,忙起来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四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洛迟鸢坐在时冕右侧,将自己当成背景板。
  时冕三人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司绪插不上嘴,走到洛迟鸢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比以前还高冷?”说着略显轻佻地抬手挑了下洛迟鸢梳到耳后的头发。
  时冕微微侧目朝这边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他动作幅度不大,洛迟鸢和司绪都没注意到。
  往时冕的方向小幅度地挪了一下,洛迟鸢没说话。
  司绪冷笑了一声:“当年装beta装得有意思吗?跟时冕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嗯?没想到玩翻车了吧?差不多算是背了一条人命,晚上会做噩梦吗?”
  洛迟鸢微微蹙眉。
  “得亏你是lv9omega,哪怕是lv8,你这辈子也别想进时家的门了。”
  原来这些人是这样的想法。
  从司绪的只言片语里,洛迟鸢大致知道他们是怎么脑补自己的。可他们不觉得可笑吗?他如果真的想要靠时冕上位,何必装什么beta。
  但就像没人会去理解他是否有难处,也没人会去想这个故事情节有什么BUG,旁观的人们只想用各种各样的罪名来佐证他是一个不值得被同情的人,至于其中的违和之处,都被他们忽略了。
  “今晚的拍卖环节据说有不少好东西,”司绪恶劣地勾了勾嘴角,“矜持点,虽然我也知道,像你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
  身旁的alpha出言讥讽的同时也毫不掩饰对他恶意慢慢的信息素的挥发。即使他的alpha就在另一侧,然而他却并没有施舍给他多少安抚信息素。
  洛迟鸢微微闭了闭眼,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着,他站起身来:“我去下洗手间。”
  司绪也施施然站起来:“我也去去就来。”
  江澈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时冕,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又不是他的omega,何况……那人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毕竟是高级会议酒店,洗手间是按照六性来区分的。洛迟鸢走得快,司绪没追上来之前就进了洗手间,摆脱了尾随上来的人。
  找了个单间推门进去,坐在马桶盖上。洗手间很干净,有柠檬的清香味,掩盖了司绪沾染在他身上的信息素的味道。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平静了心情,洛迟鸢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正在这时,有人说着话走了进来。
  “真的吗白老师?时总宁可住酒店也不回家的?”
  “嘘,小点声。”
  后面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洛迟鸢大概猜到,被叫做“白老师”的这个人,应该是上次送时冕回家的omega,好像叫……白羽,对,白羽。
  “上次出去喝酒我不知道就送他回了家,后来还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哼,下次让他醉死在酒吧都不管他的啦。”
  “也只有白老师敢说这种话。”
  白羽得意地笑了一声。
  “要不是凭空杀出来一个洛――洛什么来着?哦对了,洛迟鸢。要不是他,时家少夫人非白老师莫属。”
  白羽的声音沉闷起来,恹恹地说:“好了,这种话别瞎说。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你懂的吧?”
  “知道啦,白老师不知道我嘛,嘴巴最严了。”
  两人嬉笑了一阵,洗了手出去了。
  又站了半分钟,洛迟鸢才推门出去。
  洗手的时候,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做了十七年的alpha,让他的五官、身材乃至个性都更趋向于alpha,和那些软萌可爱的omega区分鲜明。lv9的等级,也让他更像是一个omega中的异类,他被推到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人们望着他,有的人觊觎他,有的人嫉妒他。
  二次分化前,他曾经也有过朋友。
  可现在,他只剩下孤独。
  他垂下眼,抬手按住后颈脆弱的腺体。
  如果没有它,就好了。
  从洗手间出来,走到拐角就被司绪拦住了路。
  会议厅中的慈善晚会已经开始,除了他和司绪,四周什么人都没有。
  alpha将他堵在墙角,毫不客气地用信息素镇压着他。
  年轻的alpha从没遇过什么挫折,爱与恨的表达方式也很简单,顺风顺水惯了,丝毫不觉得在这种公众场合与人发生摩擦有什么不妥。
  他抬手想用虎口钳住洛迟鸢的下巴:“时檬就在医院里躺着,你回来这么久,连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你有心吗?!”
  没有共情心的alpha,不可能站在对立面去替别人考虑,就只会自说自话地谴责别人。
  他的手还没碰到洛迟鸢,就被反拧到身后。
  身体因为对方恶意的信息素而微微颤抖着,那是生理上的不可抗因素。但洛迟鸢的意志力足够强大,他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半分的松懈,反剪着司绪的双手,转身将他狠狠推向墙壁。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司绪一下子乱了阵脚,等到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理应瑟瑟发抖的omega控制住时,才想起来他曾经一个人让五个强壮的alpha失去战斗力。自尊心严重受挫的alpha不甘心地怒喝起来:“洛迟鸢!你TM给我放手!”
  “别碰我,”身后的omega压低了声音,“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地来挑衅我,你以为时冕会愿意让你多管闲事吗?”
  “哈,”似乎是觉得他太天真,司绪居然乐了,“我就算找人打你一顿,你以为时冕会帮你说话?”
  “……”洛迟鸢并没有去考虑这个可能,即使答案显而易见。
  “我有多讨厌你,他会比我多一万倍,你还看不明白吗?!”
  洛迟鸢冷声说:“那是我和他、和时家的家事,你没有资格管,懂吗?”
  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洛迟鸢再次警告了一句“别惹我”,松开司绪,大步朝会议厅内走去。
  坐回时冕身旁,alpha看向他。视线落在他略显凌乱的袖口,没说什么,转头目视前方。
  白羽在台上表演,是一首钢琴曲。
  他同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一束光从头顶打下来,柔软的发丝覆着一层虚化的光芒,面对着观众的是他的侧脸,那张精致得如同BJD娃娃的脸,没有半分瑕疵。
  洛迟鸢从眼角处打量身旁的alpha。
  或许是钢琴曲令人着迷,也或许是台上的表演者令人着迷。
  他的目光非常专注,专注到几乎失神般地望着舞台。
  洛迟鸢收回视线,垂下眼睑。
  拍卖与捐赠结束后,晚宴开始。
  白羽毫不避嫌地坐在时冕的另一侧。
  周围的人们表情都有些微妙起来。
  时冕表情平淡,洛迟鸢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有白羽对时冕有些小心翼翼的热络,然而席间的都是权贵,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在这些权贵眼中,戏子毕竟是戏子,一个上不得台面、没有种族分化的omega,远不及lv9的雪豹omega值得他们注意。
  只可惜,雪豹omega名花有主,又是谁都不敢得罪的时氏的少夫人。
  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洛迟鸢旁边那位先生的肩。
  “在你旁边加个位置,不介意吧?”
  那人一愣,随后认出说话的人,连忙往旁边挪了挪:“不介意当然不介意,邵少请便。”
  邵虞笑眯眯地坐了下来,一坐下就语气相当熟稔地和洛迟鸢抱怨:“喂,半个多月了,你是跟我玩真的吗?”
  “……”这人出现的太突兀,以至于洛迟鸢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一个被标记的omega被一个单身alpha搭讪,如果他的alpha还能坐视不管,绝对会沦为其他alpha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不等洛迟鸢说什么,时冕牵起他的手,和他换了位置。
  “抱歉,”落座时,他很有风度地压低声音,音量却没有小到让在座的人听不清的程度,“我的omega,对你的信息素有点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