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恐怖小说 > 越夏 > 第78章 “你允许我爱你吧。”
  一分钟之后,瞿锦辞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宁知蝉站在门口,瞿锦辞侧了侧身体,留出了通行的空间,语气很轻地说:“猫在屋子里,你进来吧。”
  瞿锦辞的声音残留了一些低沉和沙哑,穿了睡裤和浴袍,但没有系上衣的带子。
  他垂眸看着宁知蝉,似乎因为疲惫,很轻微地气喘着,腹部的肌肉沟壑之间仍有没能消散的潮汗,头发也有些乱了,几缕汗湿的发丝垂在额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有些不体面。
  宁知蝉低了低头,避开瞿锦辞的身体往屋里走了走,走过玄关的时候,橘猫从卧室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蹲下将猫抱起来,站起身,小声说了“谢谢”,转身重新走向玄关的时候,突然听到瞿锦辞问:“你要回去了吗?”
  “可不可以再留一会儿,我有些话想对你讲。”瞿锦辞顿了顿,像是担心得到宁知蝉的拒绝,有些急切地补充解释道:“我现在没事了,我已经好了,不会再像刚刚那样……”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罕见地有些畏缩,似乎害怕宁知蝉因此联想到方才的事情,于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宁知蝉没有回答,并不抬头看瞿锦辞,却也没有立刻离开。
  瞿锦辞看着宁知蝉,迟钝地反应过来宁知蝉愿意逗留的意思,有点不知所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快步走进了屋内,弯腰抓起了地毯上的那件白色T恤,又走了回来。
  与被宁知蝉穿在身上时相比,T恤表面多出了许多褶皱,似乎被人用力紧攥了很久。
  宁知蝉看到瞿锦辞将衣服展开轻微抖了抖,大概是想要抚平表面的褶皱。
  但在衣服被展开的瞬间,宁知蝉却看到更多小片被液体浸湿的部位,有的地方甚至沾上了斑驳猩红的、像是血迹的东西,看起来有一点脏和狼狈。
  瞿锦辞似乎没有想到衣服会弄这个样子,整理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他有些慌乱地将衣服快速重新折了起来,垂在身侧,对宁知蝉说:“了了,你的衣服……我还是洗干净之后再还给你吧。”
  宁知蝉怔了怔,残留在白色衣服上鲜明的几片血迹还没能从视野中完全淡去,他又看到相似的痕迹,沾在瞿锦辞穿着的浴袍后颈部位的衣领内侧,以及瞿锦辞正攥着他衣服的、受了伤的手指上。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猫从他的怀里跳出去,宁知蝉只好抓紧身上瞿锦辞的外套。
  “了了,你饿不饿?”瞿锦辞突然问,“中午有我在,你吃的就不是很多,晚上是不是也没吃东西?”
  “我来做一点吃的吧。”瞿锦辞抿了抿嘴唇,向厨房走过去,自顾自地说,“上次我煮的粥不好吃,不过我又学着做了其他的菜都是养胃的,你吃了之后感觉胃好受一点。”
  他打开冰箱,微冷的空气从里面飘出来。
  冰箱的空间很大,却只有一些鸡蛋和简单的速食,看起来很空又不太健康,也好像不会有宁知蝉喜欢吃的。
  瞿锦辞对着空荡的冰箱发呆。
  “要不我找人买来吧。”瞿锦辞将冰箱门关了起来,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有点挫败地走了回来,勉强地调整了表情,对宁知蝉笑,问他:“了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宁知蝉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无力地说:“算了。”
  “不要算了……”瞿锦辞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看着宁知蝉,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有些无助的小孩,“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对我讲,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找到……别只说算了……”
  “瞿锦辞。”宁知蝉很轻地叫他,瞿锦辞便不再说话,看着宁知蝉。
  宁知蝉很紧地闭了闭眼。
  过了少时,宁知蝉才重新抬头看着瞿锦辞,问他:“你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只是想要我吃东西,还是你刚刚放我走,现在又后悔了?”
  “不,不是的。”瞿锦辞迅速地否认,而后沉默了少时,神色又变得颓败。
  “我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瞿锦辞说,“因为觉得……稍微有点难受。”
  宁知蝉很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知道了。”
  “刚才乔医生已经告诉我了,你腺体应激的事情。”宁知蝉有些犹豫地说,“从前我不知道,但现在……”
  “不是腺体。”瞿锦辞很轻地说。
  宁知蝉皱着眉看瞿锦辞,瞿锦辞走近了一点。
  “是这里。”瞿锦辞垂眸看向宁知蝉,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是它在难受。”
  宁知蝉垂下眼,避开了瞿锦辞热切得毫无保留的目光。
  他突然觉得眼睛很酸,头也很痛,所有的血管和神经都开始发抖,心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了。
  他真的不是很想继续留在这间屋子里,因为屋子内的气味、温度、以及残留的狼狈,都让他想起不久之前,瞿锦辞在这里失控的样子。
  他也不是很敢想起乔纳衡告诉他瞿锦辞病症发作时会有多难受,不敢想瞿锦辞自言自语地讲起宁知蝉不在身边时独自熬过这些痛苦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更不敢想瞿锦辞方才在应激发作、接近失控的时候,究竟因为在想着什么,才会甘愿把他推远。
  在不计其数的深夜里,宁知蝉总是失眠,也做过许许多多噩梦,而现实也从来不会比梦中好一点。
  即便脱离了压抑的环境,他也不敢真的奢求能够改变什么。
  就像当初能够为了宁绍琴,宁知蝉做到和忍耐过的那样,放弃很少的自我,去成全重要的人,却没有人放过宁知蝉。
  就连宁知蝉也没有放过自己。
  在瞿锦辞因腺体应激而失控变得暴戾,很紧地抱住他、贴在他耳边呼吸的时候,宁知蝉甚至想过,就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可是现在,先放过宁知蝉的人是瞿锦辞,像抓住连接的风筝绳子,虽然只有游丝一线,但拽住了宁知蝉,让他不至于永远无依地风雨飘摇,回到了久违的人间。
  宁知蝉想他可能暂时还没有足够的勇气。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样,不想再用同样的这种方式和瞿锦辞重蹈覆辙。
  但在瞿锦辞独自忍耐过痛苦之后,他站在宁知蝉的面前,会因为宁知蝉的畏惧而感到惊惶,因为宁知蝉的退缩而受到伤害时,宁知蝉依旧难以避免地对瞿锦辞产生了恻隐之心。
  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自我逃避了。
  “我家里还有些吃的。”宁知蝉很小声地说。
  “了了……”瞿锦辞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听错,表情闪过一瞬的讶异,而后又变得谨慎起来,问宁知蝉:“你刚刚……说什么?”
  “不是要吃东西么。”宁知蝉说,“瞿锦辞,你想吃东西的话,可以去我家。”
  瞿锦辞闻言愣怔了片刻。
  他看着宁知蝉,很重地点头说“好”,又因为牵动后颈的伤口而轻微地皱起眉头。
  “我,我去换个衣服,了了,你等我一下。”瞿锦辞说。
  他快步走进了卧室,背对着门口脱掉了自己披在身上、变得有点邋遢的浴袍,裸露出来的背部很宽阔,肌群表面浮着的汗意已经开始消退了。
  宁知蝉偏了偏头,有点不自在地不再看向屋子里。
  很快,瞿锦辞换上干净的衣服走了出来,对宁知蝉说“再我等一下,很快”,而后蹲在茶几旁边,拉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
  他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发出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的声响。
  不过似乎因为要找的东西很难拿到,而宁知蝉在等他,瞿锦辞有些着急地把抽屉抽出来,将里面的东西背对着宁知蝉倒到地上,而从翻倒出来的东西里,一个白色的、有些熟悉的药瓶缓慢地滚动到宁知蝉的脚边。
  是宁知蝉曾经吃过的安眠药。
  药瓶的重量很轻,里面剩余的药量似乎很少了,比宁知蝉曾经计算过的要少很多。
  他弯腰想要捡起药瓶,瞿锦辞的手却先一步从地上把药瓶拿走了,抓在手里,稍微抬着头看宁知蝉,神色有些明显的僵硬和心虚。
  “工作压力有点大,偶尔会睡不着。”瞿锦辞语气不太自然地解释道。
  宁知蝉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地看着瞿锦辞重新把药瓶放回了抽屉里,连同方才倒出来大大小小的药盒药瓶,以及许多没有拆开包装的注射抑制针剂全部塞了回去,手里拿着一枚信息素阻隔贴,贴到了自己后颈的腺体表面,站了起来,对宁知蝉说:“了了,带我去你家。”
  瞿锦辞第二次进宁知蝉的家,却比第一次拘谨一点。
  宁知蝉把小猫从怀里放到地上,瞿锦辞跟在他身后,走到卧室门口,宁知蝉突然停住了,转身告诉瞿锦辞:“我想换一下衣服。”
  瞿锦辞点点头说“好”,像个不知变通、但很有礼节的生涩青年似的,固执地站在门口,用后背对着卧室。
  宁知蝉还是轻轻带上了门,猫溜进了屋子,瞿锦辞留在外面。
  他换好衣服,打开门走了出来,手上拿着瞿锦辞的外套,对他说:“你的衣服,我也洗好了再还你。”
  “啊,不用的。”瞿锦辞有私心,贪恋那一点宁知蝉留在衣服上的气味,但不敢对宁知蝉讲,而最终却没有得逞,因为被宁知蝉拒绝了。
  “还是洗一下吧,我抱过猫了。”宁知蝉低着头。
  瞿锦辞看着他,没明白抱过猫会有什么问题,然后听到宁知蝉很轻的声音说,“你会过敏。”
  瞿锦辞没再反驳,宁知蝉打开了屋子里所有的灯,把室内照得很亮也很柔和。
  他的家不算大,厨房也很小,两个人站进去甚至显得有点拥挤,于是宁知蝉问瞿锦辞要不要出去呆一下,瞿锦辞便站在厨房门外。
  “我好像从来没吃过你煮的东西。”瞿锦辞说。
  从前宁知蝉和宁绍琴一起住的时候,宁绍琴有时很晚才回家,宁知蝉照顾自己的三餐,但会做的也只能满足自己填饱肚子的需求,对于瞿锦辞这样口味挑剔的人,恐怕做了也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家中的食材其实也没有很多,简单地把白米下了锅煮粥,拌了凉菜,宁知蝉回答瞿锦辞:“我煮得不好。”
  “那我找人去学,以后我来做饭,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瞿锦辞立刻说。
  宁知蝉的手不小心抖了抖,调味料稍稍放多了一点,可是没有办法补救了,只得硬着头皮用勺子搅拌开,低着头,闷闷回答:“再说吧。”
  瞿锦辞意识到自己有点失言了。
  宁知蝉只是暂时愿意带他回家,做一餐饭而已,只准备好跟他一起度过最多两个小时,还没有准备好一辈子。
  瞿锦辞有点不太明显的失落,因为要考虑过后再开口,话也变得有点少。
  他帮忙把宁知蝉煮好的东西端到桌上,等宁知蝉也坐下来,才动了筷子。
  瞿锦辞的样貌生得很优越,仪态也很出众,即便只是吃普通的白粥,坐在有些暗淡的灯光下,看起来也很英俊很矜贵。
  他夹了一块宁知蝉拌的凉菜,咀嚼了几下,浓黑的眼睛看向宁知蝉,说:“好吃。”
  “了了。”瞿锦辞继续吃了一些,突然对宁知蝉说,“今天谢谢你帮我找了医生过来,否则我可能……”
  瞿锦辞顿了顿,又说:“我很怕自己会做错事。”
  “乔医生把你的病情都告诉我了。”宁知蝉沉默了片刻,又对瞿锦辞说,“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也已经对他说了。”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宁知蝉看着瞿锦辞,问,“瞿锦辞,可不可以不要再把他卷进来,也不要再对他有那么大的敌意。”
  “了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瞿锦辞说,“我承认,我确实对他有敌意,我不想要他再出现,因为只要我想到我看不到你的时候或许都是他在你身边,我真的妒忌得快要疯掉了,我怕你会喜欢上他,我怕你跟他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永远变不成他那样的人,我怕你跟他在一起,会更讨厌我。”
  “我没有想过跟他在一起。”宁知蝉停顿了少时,“你不要胡思乱想,也别对他做不好的事情。”
  瞿锦辞放下餐具,沉默了少时,回答宁知蝉说:“好。”
  “了了。”瞿锦辞突然问,“你和乔纳衡……你们怎么认识?”
  宁知蝉没有立刻回答,瞿锦辞抬头看着他。土
  “他是我的医生。”宁知蝉顿了顿,“我从南区搬来这里……洗掉标记的时候。”
  宁知蝉垂下眼,与瞿锦辞目光的接触被即刻切断了。
  周围的空间似乎趋于凝滞,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绝望和消极的沉默。
  “了了。”瞿锦辞捂了捂眼睛,又放下手,突然开口,对宁知蝉说,“这是我欠你的。”
  “我永远都欠你。”瞿锦辞说。
  “我不知从哪里听别人说过,能够让人随心所欲伤害的,只有权力和爱。当时我不以为意,我想爱是全世界最没有用的东西了。”瞿锦辞看着宁知蝉,声音很低沉,有种莫名的落寞,对宁知蝉说:“了了,从前我犯了很大的错,我以为自己拥有权力,所以随心所欲地伤害了你,这是我这辈子最最后悔的事情。我想要弥补,我想要对你好,我想你知道这次我真的认真。”
  “我想你能够好受一点,用我能做得到的任何方式,只要你想要,只要你能开心。”瞿锦辞说,“我对你做过的,亏欠的,给你造成所有的痛苦和伤害,都从我这里拿回来吧,以后这是你的权力。”
  瞿锦辞与宁知蝉对视着,像是仰望一尊圣洁的雕像,或是祈求纯洁的爱人,对宁知蝉说:“了了,你允许我爱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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